瘋狂的事情。
很多年之後,經過姐妹會的教導,她的心智成熟後,才意識到自己當時是被孤獨吓昏了頭腦,想讓撒旦送自己去和遇害的親友做伴。
巨蟲的身下傳出了摩擦的聲音。
什阿娜捂住了嘴巴,險些叫了出來。
蟲子緩緩動身,退後了幾米,掉頭沿着來時的軌迹邊緣加速離開了。
随着巨蟲的遠去,蟲身與沙地的摩擦聲漸漸消失了,這時什阿娜才注意到了另一個聲音,她擡頭望向了天空。
祭司的撲翼飛機撲棱撲棱地飛來,影子從她的身上掠過。
飛行器朝着沙蟲的方向飛去,在清晨的陽光中閃閃發光。
什阿娜的心中産生了一種非常熟悉的恐懼。
是那些祭司!
她死死地盯着那架撲翼飛機,看到它在空中停了一會兒,然後便飛了回來,慢慢落在了附近一塊被沙蟲壓平了的沙地上。
她聞到了潤滑油的味道,也聞到了撲翼飛機燃料令人作嘔的酸味。
那個東西好像一隻巨大的昆蟲,趴在地上,對她虎視眈眈。
撲翼飛機的一扇艙門打開了。
什阿娜挺起胸膛,堅定地站在原地。
好極了,他們以前就抓到過她,後面會發生什麼事情,她都知道。
逃是絕對逃不掉的,畢竟那些祭司駕駛着撲翼飛機,他們想去哪裡去哪裡,想看什麼看什麼。
兩位衣着華麗的祭司走下撲翼飛機,向她跑了過來。
兩人穿的都是白底金紋紫繡邊的長袍,來到什阿娜跟前,便趕忙跪在了她的腳下。
她聞到了他們汗水的氣味和身上麝香一般的美琅脂熏香。
兩個年輕的祭司和她印象中的祭司差不多——神态和藹,手上沒有繭子,也不在乎流失水分。
二人的長袍下面都沒有穿蒸餾服。
什阿娜左前方的祭司,眼睛與她同高,說:“夏胡魯的孩子啊,我們看到你的父神将你從他的國度帶到了這裡。
”
什阿娜并不明白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她隻知道祭司都是一些可怕的人。
父母和她認識的所有成年人,都通過他們的言行舉動令她把這個道理深深地記在了心裡。
祭司擁有撲翼飛機,無論你是否觸犯了法條,祭司心血來潮之間,都會将你喂給撒旦。
她的同胞知道很多祭司的事情。
什阿娜看着眼下跪着的男子,後退了兩步,張皇地看了兩眼周圍的情況。
應該往哪邊跑?
說話的祭司舉起了一隻手,乞求道:“不要走。
”
“你們都是壞蛋!”什阿娜叫破了喉嚨。
兩名祭司聞聲,慌忙低頭趴在了沙地上。
遠處,陽光從城市高樓上的鏡片折射了過來。
什阿娜看到了那些東西,她知道這些閃光是怎麼回事,祭司總是會在城市裡看着你。
如果看到了鏡片的反光,那就是告訴你不要太出風頭,要“乖一點兒”。
什阿娜的兩隻手握在了一起,放在了身前,希望能讓自己停止顫抖。
她瞥了一眼左面,瞄了一眼右邊,然後看了看跪在自己腳下的祭司,不太對勁。
兩個祭司頭磕在地上,不停地顫抖,誠惶誠恐地等待着,誰都不說話。
什阿娜不知道自己該如何是好,她還是個八歲的孩子,無法理解短時間内發生的這些事情。
她知道撒旦帶走了爸爸媽媽和所有的村民,這是她親眼看到的事情。
撒旦把她帶到了這裡,卻不願把她送入它的熊熊烈火中。
它放過了她。
這個詞她知道是什麼意思:放過。
學唱聖舞的歌曲時,大人跟她解釋過這個詞語。
“夏胡魯放過我們!”
“快快帶撒旦離開……”
什阿娜不想驚動地上的祭司,于是挪動腳步,慢慢地跳起了那支沒有節奏的舞蹈。
記憶中的音樂逐漸在腦海中響起,她展開了雙臂,兩條腿交替着莊重地擡起。
她的身體不停地轉動着,起初還很慢,随後舞蹈的熱情在她的心中燃起,轉動的速度便随之加快了,棕色的長發便也快速抽打着她的臉龐。
兩名祭司奓着膽子擡起頭來,看到這個奇怪的孩子竟然在跳聖舞!他們認出了這些動作,這就是安神聖舞。
她正在請求夏胡魯寬恕他的子民,她正在請求神寬恕他們!
兩人面面相觑,目瞪口呆。
他們希望用古老的辦法轉移孩子的注意力——一邊和着節拍拍手,一邊誦起了那首古老的歌:
“先祖碛中食瑪那。
焦岩之地旋風來!”
祭司已然忘卻了其他的事情,注意力完全聚集在了這個孩子身上。
他們看到孩子身形瘦削,四肢纖細,但是身上不乏肌肉。
她的長袍和蒸餾服破舊不堪,打了不少補丁,好像貧民的裝束。
她的顴骨高突,在橄榄色臉上留下了陰影。
他們還注意到了棕色的眼睛,部分頭發因為長年日曬,也已變成了棕紅。
孩子的臉部整體呈現出節水的尖銳形狀——鼻子和下巴狹窄,額頭寬大,嘴大而唇薄,脖子細長。
她長得很像達累斯巴拉特至聖之殿那些弗雷曼人肖像。
廢話!夏胡魯的孩子必然是這樣的樣貌。
她的舞跳得也很好,曼妙的舞步全然沒有過短的重複片段,從不下于一百步。
太陽逐漸升起,她還在不停地跳着,直到将近中午,才筋疲力盡地倒在了地上。
兩個祭司站了起來,眺望着夏胡魯離開的方向。
女孩的舞步沒有将他喚回,他們受到了寬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