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黑暗中面對着什麼?不是那個手拿斧子、面目不清的獵手,不是墜入無名的峽谷(都被她的天分所預見),而是實實在在的尊母以及她們的支持者。
我不敢利用哪怕一小點預知能力來引領我們。
我怕會将我們的未來鎖入不變的形式。
穆阿迪布和他的暴君兒子就這麼做了,而且暴君還用了三千五百年來壓制我們。
在不遠不近的地方有移動的燈光引起了她的注意。
園丁們仍在工作,修剪着果園,仿佛這些脆弱的果樹能永遠活着。
換氣窗裡傳來了一點點淡淡的煙味,那是被剪下的樹枝在被焚燒。
貝尼·傑瑟裡特的園丁對這些細節異常上心。
絕不能留下枯木吸引寄生蟲,否則下一步蟲子們就該向活着的樹發難了。
幹淨整潔。
計劃先行。
保持傳統。
此時此刻是永恒的一部分。
絕不留下枯木?
伽穆是枯木嗎?
“果園裡有什麼東西,讓你這麼入迷?”貝隆達想知道。
歐德雷翟沒有轉身,說道:“它讓我平靜。
”
就在兩天前的夜晚,她還在那裡散過步,天氣雖冷卻令人舒暢,迷霧矮矮地籠罩在地面上。
她的腳驚動了落葉。
稀疏的雨水落在溫度稍高的低處,蒸騰起淡淡的堆肥味。
一種令人陶醉的沼澤氣味;甚至在這種溫度下,生命依然如往常一樣發酵。
她上方的秃枝孤零零地在星光下伸展着。
壓抑,實實在在的壓抑,與春天或是收獲的季節相比。
但也有其獨特的魅力。
生命再次等待着遠方的呼喚。
“你不擔心監理嗎?”貝隆達問道。
“投票結果會如何,貝爾?”
“會非常接近。
”
“其他人會跟随她們嗎?”
“有人對你的決定感到擔憂。
後果。
”
貝爾非常擅長這麼做:少量的詞語包含了大量的信息。
大多數貝尼·傑瑟裡特決定需要經過三個迷宮:有效性、後果和(最重要的)誰負責執行。
你在精确把握細節的基礎上,将任務與執行人精準配對。
它對有效性能産生極大的影響,并随之決定了後果。
一個優秀的大聖母能在短短數秒内走完這三個迷宮。
然後中樞内的氣氛開始活潑,眼睛也都發亮了。
有話傳了出來:“她沒有猶豫。
”這能提高侍祭和其他學生的信心。
聖母(尤其是監理)等待着評估後果。
歐德雷翟仿佛同時在對着自己在窗戶裡的影子和貝隆達說話:“甚至連大聖母都需要時間思考。
”
“但是,在這種混亂的局面下,這麼做真的合适嗎?”
“你是在催促我嗎,貝爾?”
貝隆達縮回到自己的犬椅裡,就好像歐德雷翟推了她一把。
“在這種時候,要保持耐心是相當困難的,”歐德雷翟說道,“但是,我必須等待做出決定的時機。
”
“你對我們的新特格有什麼打算?你必須回答這個問題。
”
“如果敵人從伽穆上撤退了,她們會去哪兒,貝爾?”
“你想從那兒攻擊她們?”
“推她們一把。
”
貝隆達輕聲說道:“你不怕引火燒身?”
“我們需要另一個談判的籌碼。
”
“尊母不會談判!”
“但是,她們的夥伴會,我相信。
她們會撤退到……比方說,交叉點?”
“交叉點有什麼特别的嗎?”
“尊母駐紮在那裡。
我們敬愛的霸撒在他可愛的門泰特頭腦裡保存了那地方的檔案。
”
“哦……”一個語氣詞,更像是一聲歎息。
塔瑪拉尼進來了,靜靜地站在歐德雷翟和貝隆達的身邊,直到引起了她們的注意。
“監理支持大聖母,”塔瑪拉尼舉起一根蜷曲的手指,“隻多了一票。
”
歐德雷翟歎了口氣:“告訴我們,塔瑪,我在走廊上打招呼的那個監理,普拉斯加,她投了什麼票?”
“她投了贊成票。
”
歐德雷翟對貝隆達微微一笑:“派出間諜和特工,貝爾。
我們必須誘使獵手跟我們在交叉點上會面。
”
貝爾在明天一早就會推斷出我的計劃。
貝隆達和塔瑪拉尼離開了。
離開時,兩人相互之間小聲嘟囔着,聲音裡暴露了憂慮。
歐德雷翟走出房間,順着短走廊來到了她的私人住所。
走廊裡由尋常的侍祭和聖母随從把守着。
一些侍祭對着她笑了笑。
看來監理的投票結果已傳到了這裡。
又度過了一個危機。
歐德雷翟穿過起居室,來到了她的卧室。
她躺在小床上,沒有脫衣服。
一盞球形燈将房間籠罩在昏黃的光線中。
她的目光越過沙漠地圖,停留在了床腳處牆上保護框裡的凡·高畫作上。
《奧維爾的茅草農舍》。
一張比擴張中的沙漠更漂亮的地圖,她想着。
提醒我,文森特,我從哪裡來,我要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