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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部 回延津記 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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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傷了心,才來投奔杜青海;馬上要見到杜青海了,心裡比在沁源還亂,知道自己心亂時找錯了地方。

    這次來找杜青海,和上次不一樣了。

    牛愛國一個人在滹沱河邊坐了一夜。

    半夜渴了,牛愛國捧着滹沱河裡的水,喝了一肚。

    第二天一早,又折頭回來,欲去投奔李克智。

    牛愛國坐鄉村汽車到了平山縣城,又坐長途汽車到了石家莊,從石家莊坐火車到了臨汾,前後用了兩天半。

    誰知到了臨汾,仍是心亂,甚至比在杜青海的村子還亂,知道臨汾也不是自己的存身之處。

    這時突然想起自己在部隊時,另有一個戰友叫曾志遠,山東樂陵人;兩人一塊兒進祁連山打過豬草,當時還說得來;臨複員時,相互留了電話。

    也是實在找不到别人,牛愛國便在臨汾火車站,給曾志遠打了個電話。

    原以為十年過後,電話号碼變了,打電話隻是試試;誰知号碼變是變了,但電話裡有提示,隻需在原号碼前邊加兩個“8”;加兩個“8”撥過去,接電話的正是曾志遠。

    曾志遠接到牛愛國的電話,比牛愛國還激動。

    牛愛國問他複員之後在幹啥,他說在販大棗。

    牛愛國還沒說去樂陵,曾志遠: “你到樂陵來,我有話跟你說。

    ” 牛愛國: “啥話?” 曾志遠: “一句兩句說不清,得見面。

    ” 牛愛國不禁笑了。

    本來他有事找别人,誰知曾志遠有事找他。

    牛愛國: “我啥時去合适?” 曾志遠: “就現在,越快越好。

    ” 牛愛國又笑了。

    曾志遠在部隊是個慢性子,誰知十年不見,人也變了。

    牛愛國當時又買了一張火車票,從臨汾又折回石家莊,又從石家莊坐長途汽車到鹽山去,準備在鹽山換車去樂陵。

    車到泊頭,遇到了滄州做豆腐的崔立凡,陰差陽錯,又留在了滄州。

    牛愛國沒有接着去樂陵,留在了滄州,不單是牛愛國适合開車,不适合跟曾志遠販棗,而是他進了泊頭地界,突然感到自己心不亂了。

    泊頭離沁源一千多裡,牛愛國卻覺得沁源離這裡很遠。

    杜青海的平山縣,同樣離沁源一千多裡,牛愛國就覺得心亂。

    心不亂了,牛愛國再仔細想,自己心亂之時,原來并不适合找熟人,還是跟不熟的人在一起自在些。

    這才跟了崔立凡,沒去找曾志遠。

    跟崔立凡到了滄州,他又給樂陵的曾志遠打了個電話,說自己眼下手頭正忙,先不去樂陵了。

    曾志遠: “你在哪兒呢?” 牛愛國沒說自己在滄州,說: “還在沁源呢。

    ” 曾志遠有些失望: “四五天了,你還沒動身。

    ” 又埋怨: “老戰友了,關鍵時候指不上。

    ” 牛愛國也不知他說的“關鍵時候”是什麼,支吾道: “等忙過這一段,我必去看你。

    ” 牛愛國這時說的是真心話。

    等他在滄州立住腳,騰出工夫,必去樂陵看曾志遠。

    看曾志遠不為曾志遠,想知道他說的“關鍵時候”是什麼。

     轉眼夏去秋來,秋去冬至,牛愛國已在滄州待了半年。

    半年前坐長途汽車到泊頭時,魚皮口袋落在了車上,衣服都在魚皮口袋裡;如今的秋裝和冬衣,都是在滄州現買的。

    在滄州半年,牛愛國發現河北人吃飯口味有些重。

    但重有重的好處,吃飯倒省錢了。

    在滄州半年,牛愛國結交下兩個朋友。

    一個是滄州“雪赢魚豆制品公司”的經理崔立凡。

    崔立凡的豆制品廠規模并不大,幾間作坊,十幾個工人,做些豆腐、豆幹、豆皮、豆絲和素雞等。

    崔立凡一直想做醬豆腐和臭豆腐,同樣是豆腐,醬豆腐臭豆腐利大;一是做這些需要壇壇罐罐,場地要擴大,二是做醬豆腐和臭豆腐需要發酵和培菌,一個過程下來得兩個月,時間太長;不像豆腐、豆幹、豆皮、豆絲和素雞,頭天做第二天賣;崔立凡性子急,等不得醬豆腐和臭豆腐,嘴上說做,一直沒有做成。

    崔家做豆腐是祖傳,崔立凡他爹、他爺幾輩人,都在滄州做豆腐,當年的作坊就叫“雪赢魚”;當年的“雪赢魚”,除了做豆腐,倒是還做醬豆腐和臭豆腐;臭豆腐不叫臭豆腐,叫“青方”。

    據崔立凡說,崔家的“青方”,除了聞着臭,吃着香,還能吃出甜頭;腌制時,除了放鹽和花椒有講究,還放一種崔家祖傳的調料。

    崔家出鍋的豆腐,除了白,豆腐味足,還磚頭一樣硬,跌到地上不碎,放到嘴裡有嚼頭;據崔立凡說,黃豆的來路都相同,全在點鹵水上下工夫。

    崔家的豆腐,便在滄州有些名聲。

    沾着老牌号的光,崔立凡做出的豆制品,除了銷到滄州,也銷到周邊幾個縣,如泊頭、南皮、東光、景縣、河間等,也銷到山東德州。

    據說老崔的爹爹和爺爺,都是慢性子;到了崔立凡這裡,開始性子急。

    牛愛國與崔立凡熟了,發現崔立凡性子雖然急,心眼卻不壞。

    他在世界上主要急兩件事。

    一是人說話不算話,如他的外甥白文彬,事先問他車弄好了沒有,白文彬說弄好了,但一上路壞了,他就急了;二是遇事認死理兒,一件事,理兒事先在那裡擺着,人變了,理兒變了,崔立凡都急;如事先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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