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香就逼宋解放與兩個兒子斷絕來往。
宋解放吃了一驚,說:
“無緣無故,父子就斷了來往,從何說起呢?”
牛愛香:
“怎麼無緣無故?他們的媳婦都是殺人犯。
”
宋解放明白了牛愛香的意思,還有些猶豫:
“總得等個茬口吧?”
牛愛香:
“你等得,我等不得;要麼你跟他們斷了來往,要麼你還跟他們過,我們去法院離婚。
”
宋解放哭笑不得:
“剛結婚一天……”
又說:
“你剛進門就跟他們斷了來往,人家不說我,也會說你。
”
牛愛香:
“我不怕擔這個惡名。
現在斷了來往,惡名還小;等鬧出事來,惡名就大了。
”
這時宋解放覺出牛愛香的厲害。
甚至比第一個老婆老朱還厲害。
老朱遇到拿不定主意的時候,還跟宋解放商量;雖然商量也是白商量,最後還是老朱做主,但起碼有個商量的過程;現在牛愛香商量也不商量,一個人作出決定,讓宋解放去執行,宋解放一下回不過神來。
但牛愛香說得出就做得出,看宋解放在那裡猶豫,從抽屜拿出結婚證,穿上外套,就拉宋解放去法院離婚。
宋解放抖着手:
“真是從何說起呢……”
因害怕離婚,隻好與兩個兒子家斷了來往。
說是斷了來往,其實沒斷,隻是來往時不讓牛愛香知道。
牛愛香也睜隻眼閉隻眼,佯裝不知;但牛愛香與老宋兒子兩家,徹底斷了來往。
這時牛愛國也覺出姐的厲害。
遇到大事,姐比牛愛國有主張;事情從根上起,就掰了要出的橫杈。
如自己像姐,也不至于混到今天這種地步。
宋解放比牛愛香大十四歲,但從結婚第一天起,牛愛香支使起宋解放,像支使一個孩子。
牛愛香做姑娘時手腳勤快,嫁了宋解放,開始橫草不拈,豎草不拿。
宋解放在家裡啥活都幹,給牛愛香洗衣服,擦皮鞋,做飯。
飯做得不好吃,牛愛香還摔碗。
就像前幾年龐麗娜沒出事時,牛愛國求着龐麗娜,給龐麗娜做魚的時候。
宋解放與牛愛國的區别是,當時牛愛國是不得已而為之,宋解放幹起這些,卻幹得心甘情願。
牛愛香嫁宋解放一個月,明顯胖了,臉也滋潤許多,甚至脖子也顯不出歪了。
兩人在家裡,宋解放說話之前,先看牛愛香的臉色;牛愛香說話,臉不對着宋解放,對着牆。
一次牛愛香、宋解放、牛愛國三人結伴回牛家莊。
牛愛國騎一輛自行車,宋解放騎一輛自行車,載着牛愛香。
從縣城出發時天氣還好,走到半路下起了小雨。
宋解放和牛愛香都穿着夾克,牛愛國出門時隻穿了一件背心,涼風一吹,打了一個冷戰。
牛愛香對宋解放說:
“老宋,把你的夾克脫下來,讓愛國穿上。
”
宋解放二話沒說,當即停下車,脫自己的夾克。
牛愛國雖沒穿這夾克,但覺得宋解放這人厚道。
厚道不是說他脫夾克給牛愛國穿,而是脫這夾克時,毫無怨色。
牛愛國再到縣城東街酒廠拉酒,就覺得現在的宋解放,不是以前的宋解放。
有時兩人在一起喝酒,也說心裡話。
一次兩人說到各自的不如意,牛愛國說他一生最大的不如意,是沒娶到一個好老婆;宋解放說他一生最大的不如意,是在酒廠看了三十多年大門。
牛愛國吃了一驚:
“看大門不挺好?整天坐着,清靜。
”
宋解放搖頭:
“其實我這人喜動不喜靜。
”
這一點牛愛國倒沒看出來。
牛愛國:
“那你喜歡幹啥?”
宋解放:
“到郵電局當郵遞員,騎着摩托,一天跑個百十裡。
‘牛愛國,拿圖章,加急電報。
’”
牛愛國笑了,覺出宋解放的可愛。
當年牛愛香找的第一個對象小張,倒在郵局當郵遞員,也是國字臉。
漸漸,不但牛愛國喜歡宋解放,牛愛國的女兒百慧,也開始喜歡宋解放。
過去牛愛國出車,下午不敢晚回,惦着六點去學校接百慧;現在有了宋解放,牛愛國看天色将晚,便給宋解放打個電話,宋解放便替他去學校接百慧。
這天牛愛國出城拉貨,回來的路上,卡車壞了。
牛愛國看看表,已是下午五點,便給宋解放打了個電話。
但打過電話,車很快又修好了,六點鐘又趕回縣城,牛愛國又去學校接百慧。
這天百慧跳繩時崴了腳,牛愛國遠遠看見,宋解放背着百慧,兩人邊走邊說;說着說着,兩人還“咯咯”笑了。
牛愛國也笑了。
時間長了,百慧與牛愛國說不着,與牛愛香說不着,與宋解放說得着。
禮拜六禮拜天,百慧做完作業,還去東街酒廠找宋解放。
宋解放在大人面前不會說話,就會說“從何說起”和“我心裡知道”,但在百慧面前,變得能說會道。
能說會道不是跟别人比,是跟他自己比。
宋解放愛對百慧說沁源之外的事情。
除了說他三十多年前在四川當過兵,還說回沁源之後,也去過其他很多地方。
說他去過太原,去過西安,去過上海,還去過北京。
其實他除了四川,哪裡也沒去過;但他看電視時,記住了太原、西安、上海和北京的主要地名,接着按沁源縣城的布局,重新安排了太原、西安、上海和北京的大街小巷;說起太原、西安、上海或北京,也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