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新時代不講這些封建迷信,但顧客進來了,你朝外掃地,也不禮貌,難道你要将他掃地出門嗎?這都是規矩。
做生意要誠信,要對顧客好,你誠信了,對顧客好了,他願意來,這生意也就做成了。
馬師傅的一番閑話講得秋林服氣,他想自己運道好,能碰見這麼個好師傅,他一定要聽馬師傅的話,學出名堂。
平日裡,除了掃地,洗刷,秋林沒事就躲在齊胸高的櫃台裡邊練手藝。
包包裹,打算盤,練得辛苦。
算盤珠子噼噼啪啪,從一加到三十六,又從三十六撥回到一,反複打,反複練。
練得久了,手就硬了,不聽使喚,總是算錯。
秋林生自己的氣,一生氣,就用力将手摔在了櫃台上。
馬師傅見了,就會笑眯眯地走過來,講話輕輕腔,唱戲文一樣。
後生,莫太心急,慢慢來,慢慢來哉。
3 齊師傅是出門第四日回來的,馬師傅則比他要晚一日。
齊師傅這次出門,因為時間緊,跑得并不遠,沒有收到什麼特别好的海貨。
但他還是挖空心思,帶回十斤跳魚幹,十斤香魚幹。
吳師傅上手挑着看,隻見一條條香魚幹金黃油亮,香味四溢。
跳魚幹小拇指粗細,一根根如同烏金。
吳師傅說,小陸,你别看這些魚幹不起眼,都是好東西。
先說這跳魚,海邊人用鈎子鈎來,一條條穿在樹枝上,用稻草煙熏火燎,烘成魚幹。
這跳魚本就不大,烘幹後,還能有這樣粗細,難得。
放上豆瓣蒸,放豆腐湯,煮面,味道都是交關好。
再說這香魚,一看就是三門灣的香魚。
什麼香魚最好?鹹淡水裡長出的香魚最好。
天台山流下的清溪水,流到三門灣入海。
清溪水淡,三門灣水鹹,鹹淡水交彙,才有這一等香魚。
這些東西海邊人不當回事情,長亭離海遠,這些東西少見。
配飯過老酒,都是再好不過的美味。
說完,吳師傅沖齊師傅豎大拇指,說,齊師傅,也隻有你這麼好本事。
齊師傅聽了,擺擺手,依舊面無表情,坐在一邊默默吃煙。
隔一日下午,馬師傅也回到南貨店。
出門時,馬師傅身上隻帶去五十元現金,回到店裡,卻帶回一百元現金,三十斤筍茄。
馬師傅說,這筍茄都是他在山裡人家一隻隻羹籃子裡翻找出來的。
筍茄就是毛筍,四月時挖來的嫩毛筍,剝掉筍殼,放入鍋内,加鹽加水,大火燒開。
随後,再文火煮上半日,撈出放太陽底下曬成筍幹。
這筍幹就是筍茄。
筍茄用來烤肉,煲雞湯,都是頂好味道。
至于一百元現金,則都是馬師傅山裡收皮貨所得。
眼下,正是打獵好季節。
冬皮如寶、春皮如草,天冷,野獸身上的絨毛最是細密,取下的獸皮又韌又軟,可以賣出好價格。
但皮貨生意難做,難在兩隻眼睛。
一張獸皮,要看大小、色澤,更要看槍傷部位。
鐵砂打在野獸身上,槍眼細碎。
如果收來的獸皮槍眼多,即便是冬皮,也沒有好價钿。
所以,沒有一雙火眼金睛,不敢收獸皮。
說起這趟收皮貨,馬師傅也是感歎,畢竟是年歲大了,眼力不好了。
平常日子,我真是不敢去收皮貨。
話講得客氣,但馬師傅山裡轉一圈,收來的張張都是好皮貨,到收購站一賣,自然都是好價钿。
秋林暗暗佩服,這三個老倌看着不起眼,卻是個個手底都有看家本事。
馬師傅和齊師傅回來後,三個老商業各顯神通,一個月下來,再盤存時,賬面上就如同變魔術一般,不但平了賬,還多出幾十元的升溢。
平了賬,馬師傅高興,拍闆從賬上拿些銅钿出來,吃頓好的,也是犒勞這一個月的辛苦。
買菜燒菜的任務自然就落在齊師傅身上。
吃的事情,齊師傅最内行。
什麼季節吃蛏子,什麼季節吃黃魚,什麼季節吃螃蟹,心裡清清楚楚一篇賬目。
那雙死魚眼平常日子看不出動靜,可一看到水産,就能冒出光來。
供銷社裡領水産,如果齊師傅上過手,其他單位的人,就隻能挑揀些推闆貨色了。
齊師傅買來菜,在燒飯間忙碌。
今天的菜,油水用得特别足,這是馬師傅認可的。
平日裡各自做飯,雖然也用公家的油,但是極苛刻,一分一厘都不讓多用,今天不同。
其他的調料,比如醬油、米醋、白糖,店裡頭都齊全。
備料足了,齊師傅大展身手,菜的滋味比飯店裡都好。
吳師傅感歎,說,多少日子沒沾過這樣的油水了。
這燒菜,就是要多放油,又香又滋味。
馬師傅說,油水足,這菜當然是好吃。
但這上半夜也要多忖忖下半夜事情,這開店,跟過日子一樣,要時時算計着。
手指有漏縫就不行了,要懂得積少成多。
秋林在旁看着馬師傅,聽得認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