鮮鴨蛋沒人要,我做成皮蛋,過老酒最好,保證有人歡喜吃。
馬師傅說,也行,那吳師傅你辛苦些。
不過,也不要多買,先嘗試,看看銷路。
吳師傅說,那就先買十斤。
隔幾日,吳師傅輪假回城。
進了城,吳師傅沒急着回家,倒是先跑到百貨商店看雪花膏。
上上落落轉一圈,又覺得貴,幾張鈔票在手裡攥出水來,終究還是舍不得。
最後想起家裡兒媳婦也用雪花膏,便趕緊跑回家,趁兒子兒媳婦都沒回來,舀一些包在油紙裡,藏在身上。
吳師傅家裡住一夜,第二日便回了南貨店。
他跑到鴨棚,去尋米粒。
米粒見吳師傅來,有些奇怪。
吳師傅,我鴨蛋還沒有攢夠。
吳師傅笑笑,擺擺手,從懷裡掏出一個油紙包,遞給米粒。
吳師傅說,這是一個上海親眷帶來,是外國高級貨,市面上買不到。
你的手風吹日曬,抹在上面,過不了幾日,定是剝殼雞蛋一樣。
米粒接過油紙包,聞見一股香味。
吳師傅說,你打開,抹一些在手上。
米粒打開,小心翼翼挑一些,抹在手上。
吳師傅說,滑不滑?
米粒說,滑的。
吳師傅說,香不香?
米粒說,一世沒聞到過這樣香味。
吳師傅聽了高興,說,以後有啥難處,盡管來店裡尋我。
米粒應了,吳師傅又盯着米粒的手看一陣,這才依依不舍離去。
米粒看吳師傅出去,松一口氣。
吳師傅以前同她沒有任何交集,這幾日這樣客氣,為了什麼,她心裡都清爽。
米粒躺在了竹椅上,雙手向上晾着,她不舍得雙手再去碰其他東西,怕蹭了可惜。
風從鴨棚四處漏進來,嗚嗚響,像有人在啼哭。
聽着風聲,米粒覺得有些孤獨。
米粒不歡喜住鴨棚,但她更不歡喜住山上廟裡。
住在廟裡,白日倒也不覺得,可一到夜裡,天黑下來,她的心就開始慌。
半夜裡,常常會吓醒,醒來後,總覺得房間裡有人,黑黢黢裡站着,看不清明。
米粒不曉得,那是不是大明來尋自己。
想起大明,米粒總是覺得愧疚。
大明人粗,但不笨。
她帶着老倌,廟裡進進出出,大明肯定看出端倪,但他從不開口責怪。
原以為他接受了這樣局面,可沒想到,最後為這一杯酒,他卻鑽了牛角尖。
早曉得,這點酒就給了大明喝。
米粒至今記得,廣慶和尚下葬那天,回來時大明問米粒,我們算不算親人?米粒說,我們是夫妻,自然就是親人。
大明就說,米粒,你記牢,我這一世就剩你一位親人了。
現在想起這句閑話,米粒心裡刺痛。
那一杯酒,自己是寒了他的心了。
米粒曉得自己算不上個好女人。
可自己又能怎麼辦?和尚死後,大明守着一座廟,沒一樣本事,又不肯出門,自己不去周轉,難道坐吃山空嗎?做人一世,最重要一件,不就是想辦法活下去嗎?當年逃荒,自己翻過天台山跑到此地,和尚給自己一碗粥吃,自己就嫁給了大明。
現在大明守個空廟,沒有飯吃,自己跟豆腐老倌相好,給大明油豆腐吃,新衣裳穿,又有什麼過錯?
米粒坐在鴨棚裡,舉着雙手,想一陣,難過一陣。
想得煩躁了,索性起身走出鴨棚,跑到三岔地方買來一碗油豆腐,去到大明墳前又獨自哭了半日。
2
天光見暗,吳師傅出門散步,轉一圈,走到鴨棚地方,看見鴨棚裡點了一盞煤油燈。
燈光昏黃,米粒在鴨棚裡吃夜飯。
吳師傅說,米粒,又吃得這樣差啊?
米粒說,獨自一個随便吃點,燒燒整整麻煩。
吳師傅,你坐。
吳師傅坐下,說,總不見你到店裡來。
米粒說,忙得四腳朝天,哪有空去。
吳師傅說,你不要太省,獨個過日子,吃點穿點,對自己好一些。
米粒說,謝謝你,吳師傅,你真是菩薩一樣的人。
吳師傅說,菩薩有什麼用,你看山上廟裡,泥胎菩薩一大班,大明父子供奉一世,落了難,哪見什麼菩薩來幫忙?要我說,靠什麼都沒用,做人就一條路,靠自己。
米粒不說話。
吳師傅說,米粒,你今後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