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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林站在櫃台前,遠遠看見路上過來一輛自行車。
騎車的人穿一件藍色夾克,車頭上挂一個黑色提包。
這人将自行車在門口停好,走進南貨店,問道,哪位是陸秋林同志?
秋林說,我就是。
你好。
我是縣供銷社人事股的,我叫邵兵。
秋林說,你好你好,請問領導有什麼事情?
邵兵沒接話,隻是從随身帶的提包裡拿出一疊信簽一支筆,放在櫃台上。
邵兵說,這樣,我給你半個鐘頭時間,你給我寫一個供銷社送貨下鄉的事情。
秋林一愣,問原因,但這個邵兵卻不再理他,扭過身背靠在櫃台,點了香煙吃。
此時,正好曲大寶從後面倉庫走過來,秋林說,大寶,趕緊給這位邵領導倒一杯茶。
秋林拿起筆,盯着落有縣供銷社名頭的空白信簽,腦子有些混亂。
秋林不明白,縣供銷社的人怎麼會找到此處,是不是跟上次盤存事情有關?可那次盤存自己尋了鎮上供銷社同志,盤得清清爽爽,根本沒有什麼問題,此刻怎麼會翻舊賬?再說了,就算那次盤存有問題,又為啥叫自己寫供銷社送貨下鄉的事情。
供貨下鄉又出了什麼狀況?
秋林想不明白,怕時間來不及,便平穩心思,在紙上仔細寫送貨下鄉的過程。
寫好了,秋林看看時間,剛好半個鐘頭。
邵同志,我寫好了。
邵兵頓了頓,轉過身,哦,好了啊。
他拿過信簽,上下浏覽一遍,然後折疊起來,放進皮包裡。
邵兵說,好了,那我走了。
秋林說,吃了飯再走吧。
邵兵擺擺手,走出南貨店,一腳邁上自行車,很快便消失在路盡頭。
秋林看着他的背影納悶。
這人莫名其妙來,又莫名其妙走,到底搞的什麼名堂?
整一日,秋林心裡打鼓,七上八下,又無處去問。
夜裡困覺,困到半夜又醒過來想這樁事情。
秋林盯着眼前漆黑的一片,不曉得是不是運道推闆,剛當上店長不久,就又要出事情。
就這樣,膽戰心驚過去三日。
三日後中飯時,一個村幹部來尋秋林,說有電話打到村委會尋他。
秋林趕過去一接,竟是縣供銷社的許同志打來的。
許同志說黃埠區供銷社的文書調到縣社當秘書,空出一個文書名額。
許同志對秋林父親有印象,是個筆杆子,猜想或許秋林也能寫東西,便叫人來測試。
結果稿子帶回去看了,領導都滿意,便開會決定将秋林調到黃埠去當文書。
許同志說,秋林,你準備一下,兩天後就到黃埠報到。
秋林有些發懵,說,我如果走了,那南貨店裡怎麼辦?
許同志在電話裡笑,說,這樣吧,你推薦下,尋個人代理一下店長。
過幾日,上面會調新人過來。
秋林在腦子裡迅速盤了盤,說,那就齊海生吧,他是齊清風齊師傅的兒子。
許同志說,哦,齊清風的兒子,我記得的,齊清風鳓魚腌得好。
行,就這麼定了,你跟他打聲招呼。
挂了電話,秋林從村委會走出來,突然覺得心裡空蕩,說不出的滋味。
他沒有回南貨店,而是在村裡胡亂走了一陣,走來走去,經過杜英家。
可惜今朝不是放假日子,杜英不在家。
要是能尋杜英講講話,或許能好過些。
秋林走出村子,走過水作店,又走到路廊那裡。
他在路廊坐了坐,還是覺得心裡空蕩。
坐一陣,他又起身往回走,走到了那條溪邊。
秋林伏下身子,聽着汩汩的水響,長久地看着溪流,突然就流出眼淚來。
仿佛哪裡傳來歌聲,歌裡唱,倭豆開花黑良心,豌豆開花像銀燈,油菜開花賽黃金,草子開花滿天星……
2
秋林回家,跟母親說了去黃埠當文書的事情。
家裡困了一夜,第二天一早打好行囊包裹,坐車去了黃埠。
黃埠供銷社屬于區級供銷社,供銷社分四級,最頂上的是縣供銷社,下面是區,區下面是鎮鄉,再下面就是長亭南貨店這樣的合作商店。
黃埠供銷社是個大社,雜七雜八人員攏起來,有二百多人。
下設五個鎮鄉供銷社和三個商店。
一個生産商店,主要是供應化肥農藥。
一個是采購商店,負責從農戶那裡采購農副産品。
剩下一個便是最吃香的生活商店,供應百貨,最時興的三大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