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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題未定”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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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國,是很相像的:它必須有異國情調,就是所謂洋氣。

    其實世界上也不會有完全歸化的譯文,倘有,就是貌合神離,從嚴辨别起來,它算不得翻譯。

    凡是翻譯,必須兼顧着兩面,一當然力求其易解,一則保存着原作的豐姿,但這保存,卻又常常和易懂相矛盾:看不慣了。

    不過它原是洋鬼子,當然誰也看不慣,為比較的順眼起見,隻能改換他的衣裳,卻不該削低他的鼻子,剜掉他的眼睛。

    我是不主張削鼻剜眼的,所以有些地方,仍然甯可譯得不順口。

    隻是文句的組織,無須科學理論似的精密了,就随随便便,但副詞的“地”字,卻還是使用的,因為我覺得現在看慣了這字的讀者已經很不少。

     然而“幸乎不幸乎”,我竟因此發見我的新職業了:做西崽。

     還是當作休息的翻雜志,這回是在《人間世》二十八期上遇見了林語堂先生的大文,摘錄會損精神,還是抄一段—— “……今人一味仿效西洋,自稱摩登,甚至不問中國文法,必欲仿效英文,分‘曆史地’為形容詞,‘曆史地的’為狀詞,以模仿英文之historic-al-ly,拖一西洋辮子,然則‘快來’何不因‘快’字是狀詞而改為‘快地的來’?此類把戲,隻是洋場孽少怪相,談文學雖不足,當西崽頗有才。

    此種流風,其弊在奴,救之之道,在于思。

    ”(《今文八弊》中) 其實是“地”字之類的采用,并非一定從高等華人所擅長的英文而來的。

    “英文”“英文”,一笑一笑。

    況且看上文的反問語氣,似乎“一味仿效西洋”的“今人”,實際上也并不将“快來”改為“快地的來”,這僅是作者的虛構,所以助成其名文,殆即所謂“保得自身為主,則圓通自在,大暢無比”之例了。

    不過不切實,倘是“自稱摩登”的“今人”所說,就是“其弊在浮”。

     倘使我至今還住在故鄉,看了這一段文章,是懂得,相信的。

    我們那裡隻有幾個洋教堂,裡面想必各有幾位西崽,然而很難得遇見。

    要研究西崽,隻能用自己做标本,雖不過“頗”,也夠合用了。

    又是“幸乎不幸乎”,後來竟到了上海,上海住着許多洋人,因此有着許多西崽,因此也給了我許多相見的機會;不但相見,我還得了和他們中的幾位談天的光榮。

    不錯,他們懂洋話,所懂的大抵是“英文”,“英文”,然而這是他們的吃飯家夥,專用于服事洋東家的,他們決不将洋辮子拖進中國話裡來,自然更沒有搗亂中國文法的意思,有時也用幾個音譯字,如“那摩溫”,“土司”之類,但這也是向來用慣的話,并非标新立異,來表示自己的摩登的。

    他們倒是國粹家,一有餘閑,拉皮胡,唱《探母》;上工穿制服,下工換華裝,間或請假出遊,有錢的就是緞鞋綢衫子。

    不過要戴草帽,眼鏡也不用玳瑁邊的老樣式,倘用華洋的“門戶之見”看起來,這兩樣卻不免是缺點。

     又倘使我要另找職業,能說英文,我可真的肯去做西崽的,因為我以為用工作換錢,西崽和華仆在人格上也并無高下,正如用勞力在外資工廠或華資工廠換得工資,或用學費在外國大學或中國大學取得資格,都沒有卑賤和清高之分一樣。

    西崽之可厭不在他的職業,而在他的“西崽相”。

    這裡之所謂“相”,非說相貌,乃是“誠于中而形于外”的,包括着“形式”和“内容”而言。

    這“相”,是覺得洋人勢力,高于群華人,自己懂洋話,近洋人,所以也高于群華人;但自己又系出黃帝,有古文明,深通華情,勝洋鬼子,所以也勝于勢力高于群華人的洋人,因此也更勝于還在洋人之下的群華人。

    租界上的中國巡捕,也常常有這一種“相”。

     倚徙華洋之間,往來主奴之界,這就是現在洋場上的“西崽相”。

    但又并不是騎牆,因為他是流動的,較為“圓通自在”,所以也自得其樂,除非你掃了他的興頭。

     三 由前所說,“西崽相”就該和他的職業有關了,但又不全和職業相關,一部份卻來自未有西崽以前的傳統。

    所以這一種相,有時是連清高的士大夫也不能免的。

    “事大”,曆史上有過的,“自大”,事實上也常有的;“事大”和“自大”,雖然不相容,但因“事大”而“自大”,卻又為實際上所常見——他足以傲視一切連“事大”也不配的人們。

    有人佩服得五體投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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