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是非,此亦一是非”說成了“朋友”——這裡不說“門閥”——了。
況且,“文既無長短可言,道又無是非之分”,魏先生的文章,就他自己的結論而言,就先沒有動筆的必要。
不過要說結果,這無須動筆的動筆,卻還是有戰鬥的功效的,中國的有些文人一向謙虛,所以有時簡直會自己先躺在地上,說道,“倘然要講是非,也該去怪追奔逐北的好漢,我等小民,不任其咎。
”明明是加入論戰中的了,卻又立刻肩出一面“小民”旗來,推得幹幹淨淨,連肋骨在那裡也找不到了。
論“文人相輕”竟會到這地步,這真是叫作到了末路!
七月十五日。
【備考】分明的是非和熱烈的好惡魏金枝
人應有分明的是非,和熱烈的好惡,這是不錯的。
文人應更有分明的是非,和更熱烈的好惡,這也是不錯的。
但天下的事情,并沒有這麼簡單,除了是非之外,還有“似是而非”的“是”,和“非中有是”之非,在這當口,我們的好惡,便有些為難了。
譬如有一種人,他們借着一個好看的幌子,做其為所欲為的勾當,不論是非,無分好惡,一概置之在所排擠之列,這叫做玉石俱焚,在他自己的心目之中,已先無是非之分。
但他還要大言不慚,自以為是。
于是其所謂“是”,不免似是而實非了。
這是我們在談話是非之前,所應最先将它分辯明白的。
次則以趣觀之,往往有些具着兩張面孔的人,對于腰骨硬朗的,他會伏在地下,打拱作揖,對于下一點的,也會裝起高不可扳的怪腔,甚至給你當頭一腳,拒之千裡之外。
其時是非,便會煞時分手,各歸其主,因之好惡不同,也是常事。
在此時際,要談是非,就得易地而處,平心而論,彼一是非,此一是非,原非确論。
至于非中之是,它的是處,正勝過于似是之非,因為其猶講交友之道,而無門閥之分。
凡人在落難時節,沒有朋友,沒有六親,更無是非天道可言,能與猿鶴為伍,自然最好,否則與鹿豕為伍,也是好的。
即到千萬沒有辦法的時候,至于躺在破廟角裡,而與麻瘋病菌為伍,倘然我的體力,尚能為自然的抗禦,因而不至毀滅以死,也比被實際上也做着騙子屠夫的所誘殺脔割,較為心願。
所以,倘然要講是非,也該去怪追奔逐北的好漢,我等小民,不任其咎。
但近來那般似是的人,還在那裡大登告白,說是“少卿教匈奴為兵”,那個意思,更為兇惡,為他營業,賣他朋友,甚而至于陷井下石,望人萬劫不複,那層似是的甜衣,不是糖拌砒霜,是什麼呢?
總之,文人相輕,不外乎文的長短,道的是非,文既無長短可言,道又無是非之分,則空談是非,何補于事!已而已而,手無寸鐵的人呵!
七月一日,《芒種》第八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