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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題未定”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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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f="/book/51011"contenteditable="false">論語》,《人間世》,《宇宙風》這些“中流”作品的死刑,也透徹的表白了其人的毫無自信。

    不過這還是空腹高心之談,因為雖是“中流”,也并不一概,即使同是剽竊,有取了好處的,有取了無用之處的,有取了壞處的,到得“中流”的下流,他就連剽竊也不會,“老莊”不必說了,雖是明清的文章,又何嘗真的看得懂。

     标點古文,不但使應試的學生為難,也往往害得有名的學者出醜,亂點詞曲,拆散骈文的美談,已經成為陳迹,也不必回顧了;今年出了許多廉價的所謂珍本書,都有名家标點,關心世道者惄然憂之,以為足煽複古之焰。

    我卻沒有這麼悲觀,化國币一元數角,買了幾本,既讀古之中流的文章,又看今之中流的标點;今之中流,未必能懂古之中流的文章的結論,就從這裡得來的。

     例如罷,——這種舉例,是很危險的,從古到今,文人的送命,往往并非他的什麼“意德沃羅基”的悖謬,倒是為了個人的私仇居多。

    然而這裡仍得舉,因為寫到這裡,必須有例,所謂“箭在弦上,不得不發”者是也。

    但經再三忖度,決定“姑隐其名”,或者得免于難欤,這是我在利用中國人隻顧空面子的缺點。

     例如罷,我買的“珍本”之中,有一本是張岱的《琅嬛文集》,“特印本實價四角”;據“乙亥十月,盧前冀野父”跋,是“化峭僻之途為康莊”的,但照标點看下去,卻并不十分“康莊”。

    标點,對于五言或七言詩最容易,不必文學家,隻要數學家就行,樂府就不大“康莊”了,所以卷三的《景清刺》裡,有了難懂的句子: “……佩鉛刀。

    藏膝髁。

    太史奏。

    機謀破。

    不稱王向前。

    坐對禦衣含血唾。

    ……” 琅琅可誦,韻也押的,不過“不稱王向前”這一句總有些費解。

    看看原序,有雲:“清知事不成。

    躍而上。

    大怒曰。

    毋謂我王。

    即王敢爾耶。

    清曰。

    今日之号。

    尚稱王哉。

    命抉其齒。

    立且。

    則含血前。

    淰禦衣。

    上益怒。

    剝其膚。

    ……”(标點悉遵原本)那麼,詩該是“不稱王,向前坐”了,“不稱王”者,“尚稱王哉”也;“向前坐”者,“則含血前”也。

    而序文的“躍而上。

    大怒曰”,恐怕也該是“躍而。

    上大怒曰”才合式,據作文之初階,觀下文之“上益怒”,可知也矣。

     縱使明人小品如何“本色”,如何“性靈”,拿它亂玩究竟還是不行的,自誤事小,誤人可似乎不大好。

    例如卷六的《琴操》《脊令操》序裡,有這樣的句子: “秦府僚屬。

    勸秦王世民。

    行周公之事。

    伏兵玄武門。

    射殺建成元吉魏征。

    傷亡作。

    ” 文章也很通,不過一翻《唐書》,就不免覺得魏征實在射殺得冤枉,他其實是秦王世民做了皇帝十七年之後,這才病死的。

    所以我們沒有法,這裡隻好點作“射殺建成元吉,魏征傷亡作”。

    明明是張岱作的《琴操》,怎麼會是魏征作呢,索性也将他射殺幹淨,固然不能說沒有道理,不過“中流”文人,是常有拟作的,例如韓愈先生,就替周文王說過“臣罪當誅兮天王聖明”,所以在這裡,也還是以“魏征傷亡作”為穩當。

     我在這裡也犯了“文人相輕”罪,其罪狀曰“吹毛求疵”。

    但我想“将功折罪”的,是證明了有些名人,連文章也看不懂,點不斷,如果選起文章來,說這篇好,那篇壞,實在不免令人有些毛骨悚然,所以認真讀書的人,一不可倚仗選本,二不可憑信标點。

     七 還有一樣最能引讀者入于迷途的,是“摘句”。

    它往往是衣裳上撕下來的一塊繡花,經摘取者一吹噓或附會,說是怎樣超然物外,與塵濁無幹,讀者沒有見過全體,便也被他弄得迷離惝恍。

    最顯著的便是上文說過的“悠然見南山”的例子,忘記了陶潛的《述酒》和《讀山海經》等詩,捏成他單是一個飄飄然,就是這摘句作怪。

    新近在《中學生》的十二月号上,看見了朱光潛先生的《說‘曲終人不見,江上數峰青’》的文章,推這兩句為詩美的極緻,我覺得也未免有以割裂為美的小疵。

    他說的好處是: “我愛這兩句詩,多少是因為它對于我啟示了一種哲學的意蘊。

    ‘曲終人不見’所表現的是消逝,‘江上數峰青’所表現的是永恒。

    可愛的樂聲和奏樂者雖然消逝了,而青山卻巍然如舊,永遠可以讓我們把心情寄托在它上面。

    人到底是怕凄涼的,要求伴侶的。

    曲終了,人去了,我們一霎時以前所遊目騁懷的世界猛然間好像從腳底倒塌去了。

    這是人生最難堪的一件事,但是一轉眼間我們看到江上青峰,好像又找到另一個可親的伴侶,另一個可托足的世界,而且它永遠是在那裡的。

    ‘山窮水盡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此種風味似之。

    不僅如此,人和曲果真消逝了麼;這一曲纏綿悱恻的音樂沒有驚動山靈?它沒有傳出江上青峰的妩媚和嚴肅?它沒有深深地印在這妩媚和嚴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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