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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組織“文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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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人們仿佛忽然集合到武漢。我天天可以遇到新的文友。我一向住在北方,又不愛到上海去,所以我認識的文藝界的朋友并不很多,戲劇界的名家,我簡直一個也不熟識。現在,我有機會和他們見面了。

    郭沫若,茅盾,胡風,馮乃超,艾蕪,魯彥,郁達夫,諸位先生,都遇到了。此外,還遇到戲劇界的陽翰笙,宋之的諸位先生,和好多位名導演與名藝員。

    朋友們見面,不約而同的都想組織全國文藝界抗敵協會,以便團結到一處,共同努力于抗敵的文藝。我不是好事喜動的人,可是大家既約我參加,我也不便辭謝。于是,我就參加了籌備工作。

    籌備得相當的快。到轉過年三月二十七日成立大會便開成了。文人,在平日似乎有點吊兒郎當,趕到遇到要事正事,他們會幹得很起勁,很緊張。文藝協會的籌備期間并沒有一個錢,可是大家肯掏腰包,肯跑路,肯車馬自備。就憑着這一點齊心努力的精神,大家把會開成,而且開得很體面。

    這是,一點也不誇大,曆史上少見的一件事。誰曾見過幾百位寫家坐在一處,沒有一點成見與隔膜,而都想攜起手來,立定了腳步,集中了力量,勇敢的,親熱的,一心一德的,成為筆的鐵軍呢?

    大會是在商會裡開的,連寫家帶來賓到了七八百人。主席是邵力子先生。這位老先生是“文協”首次大會的主席,也是後來曆屆年會的主席。上午在商會開會。中午在普海春聚餐;飯後即在普海春繼續開會,讨論會章并選舉理事。真熱鬧,也真熱烈。有的人登在凳子上宣傳大會的宣言,有的人朗讀緻外國作家的英文與法文信。可是警報器響了,空襲!誰也沒有動,還照舊的開會。普海春不在租界,我們不管。一個炸彈就可以打死大一半的中國作家,我們不管。

    緊急警報!我們還是不動。高射炮響了。聽到了敵機的聲音。我們還繼續開會。投彈了。二十七架敵機,炸漢陽。

    解除警報,我們正在選舉。五點多鐘散會,可是被推為檢票——我也是一個——及監票的,還須繼續工作。我們一直幹到深夜。選舉的結果,正是大家所期望的——不分黨派,不管對文藝的主張如何,而隻管團結與抗戰。就我所記得的,邵力子,郭沫若,茅盾,胡風,馮乃超,郁達夫,姚蓬子,樓适夷,王平陵,陳西滢,張恨水,老向,諸位先生都當選。隻就這幾位說,就可以看出他們代表的方面有多麼廣,而絕對沒有一點誰要包辦與把持的痕迹。

    第一次理事會是在馮先生那裡開的。會裡沒有錢,無法預備茶飯,所以大家硬派馮先生請客。馮先生非常的高興,給大家預備了頂豐富,頂實惠的飲食。理事都到會,沒有請假的。開會的時候,張善子畫師“聞風而至”,願作會員。大家告訴他:“這是文藝界協會,不是美術協會。”可是,他卻另有個解釋:“文藝就是文與藝術。”雖然這是個曲解,大家可不再好意思拒絕他,他就作了“文協”的會員。

    後來,善子先生給我畫了一張頂精緻的扇面——秋山上立着一隻工筆的黑虎。為這個扇面,我特意過江到榮寶齋,花了五元錢,配了一副扇骨。榮寶齋的人們也承認那是傑作。那一面,我求豐子恺給寫了字。可惜,第一次拿出去,便丢失在洋車上,使我心中難過了好幾天。

    我被推舉為常務理事,并須擔任總務組組長。我願作常務理事,而力辭總務組組長。“文協”的組織裡,沒有會長或理事長。在拟定章程的時候,大家願意教它顯出點民主的精神,所以隻規定了常務理事分擔各組組長,而不願有個總頭目。因此,總務組組長,事實上,就是對外的代表,和理事長差不多。我不願負起這個重任。我知道自己在文藝界的資望既不夠,而且沒有辦事的能力。

    可是,大家無論如何不準我推辭,甚至有人聲明,假若我辭總務,他們也就不幹了。為怕弄成僵局,我隻好點了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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