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後邊。
小姐終是害羞,把扇兒遮定了,自己一雙俏眼,卻在扇底下瞧人。
行過了幾家店面,到了沿河大堤上,隻見前面的人十分喧嚷,中間一個吃得爛醉的人,乜乜斜斜、一步一跌的亂罵将來,真是古怪!怎見得?但見:
頭戴破方巾,将前作後;身穿白布襶,龌龊離披。
足上鞋止穿一隻,膝下襪失落半雙。
兩眼睜得淚淋漓,雙手揮來聲叱咤。
喉嚨何苦倒黃湯,身體翻為泥裡佛。
那醉人當路舞将上來,适值江潮的轎子飛奔将來,吳小姐的轎子飛奔将去,兩肩轎子交肩過去,把這醉人擠在河裡去了,衆人一齊喊将起來。
說明遲,那時快,江潮這乘轎子在沿河這一邊,隻恐擠在河裡,向裡邊一側;吳小姐這乘轎子在沿田這一邊,亦恐跌在田裡,也向外邊一側。
也是天教湊合,隻就這一側上,恰恰的把江潮與吳小姐嘴對嘴、肩對肩的着實一撞。
那江潮急忙中,雙手捧住吳小姐的香肩,口中道:“姐姐仔細!”面孔着了面孔,但不曾做個呂字。
吳小姐雖見江潮美貌,終是害羞,隻因轎側轉來,倉卒失驚,見江潮扶他,也把江潮的玉肩撚了一撚。
四個轎夫吃了這一驚,大家都退了兩步,把江生與吳小姐這兩乘轎兒,都對面切近的歇了。
那跌下水的醉人早已滾入河心。
江潮一眼看定了小姐,急生一計,道:“對面扶轎的女管家不知是誰府?這醉人是我的轎子與府上的轎子擠下水的,我們兩個也該大家出些東西,雇人撈救了方好!”一頭說,即将手在頭上拔一隻紫金挖耳,走出轎來,付與雪婆。
誰知,雪婆是個歪貨,正注看沉吟,見他走出轎來付金挖耳與他,連忙雙手接了,授與吳小姐道:“這位小相公也說得是,小姐也出鈔的。
”小姐低低說道:“我不曾帶得,怎好?”雪婆道:“這位小相公這樣好心,他這隻金挖耳是從頭上拔下來的,小姐也拔下一隻谮兒就是。
”小姐臉上通紅,隻不開口。
雪婆自己伸手,在小姐香雲上拔一隻紫金朱松簪,恰恰與江潮的挖耳一般精細,一般長短。
雪婆遞與江潮,江潮接了,見此簪光彩倍常,隻覺小姐的發香,把來嗅了又嗅,不忍釋手。
正躊踟間,不期落水的醉人,已有進香的船撈救起來,脫去濕衣,各人送件衣服與他穿過,扶上岸來了。
江生見用不着金簪,假意送還雪婆,随口問道:“小姐貴府何處?”雪婆道:“這位小姐是吳涵碧老爺的小姐,住在蘇州城内洛神橋西首;老身是穿珠點翠、慣走大家的雪婆,住在氤氲殿前,貼墊東首第一家便是。
但不知小相公尊姓尊府,想也在城中麼?”江潮把吳涵碧與雪婆的居址牢記在心,回言道:“我姓江名潮,字信生,住在柏梁橋。
我們老相公号叫江啟源。
”雪婆道:“失敬了。
老娘娘前年也作成我好些生意,是極認得的。
老身替你送還小姐罷。
”小姐連忙接來一看,已不是自己的了。
金色一般,隻覺略細了些,心裡要換,隻因面重,不好出聲。
四個轎夫齊喝一聲,各自擡去。
江潮連叫:“且往着!”哪個肯聽?兩乘轎兒各自一頭,飛也似的奔開了。
江潮心中如失落了一件至寶一般。
到了船邊,叫家人打發了轎錢,自己且不下船,如飛又奔到寺中去了。
家人隻得遠遠跟随。
隻見寺中的人比先前多了一半,挨擠不上。
江生擠到正殿,隻見吳小姐剛下得轎,正在轉身不得,沒法的頭裡。
江潮向前排開一條路,道:“衆人閃開些,待我家小姐拈香。
”雪婆對小姐道:“又多承這江家小相公轉來照顧。
”吳小姐惶迫間,怕羞,不敢開口。
雪、柳二婆鋪下紅毯,請小姐下拜。
小姐方才拜佛,隻見江潮擠在小姐身邊同拜。
小姐拜,江潮也拜;小姐起,江潮亦起。
拜畢起來,私對小姐道:“這般挨擠,小姐哪裡挨得?我因牽挂,故此又來看看,不如請到靜處,略息一息即回尊舟罷。
”雪婆道:“多承小相公這樣好心,真正難得!”
江潮開了一條路走向東邊,那柳婆、曉煙、非霧已不見了。
江潮是認得路的。
隻見角門外修一小殿,土木滿堂,人煙略少,江潮引雪婆并小姐進去,走到後邊。
江潮記得有一間精舍,便去扣門。
有一老僧開門,卻認得江潮的,說道:“江小相公,适才當家的留你吃點心,如何去了?待我去說。
”江潮道:“此位小姐是我表妹,要靜坐一坐,不必點心。
你自回避。
”老僧去了。
誰知柳婆與這兩個丫環,小姐拜佛起身之時,人叢裡不知擠向何處去了,連江潮與雪婆說話也不覺着。
原來雪婆是個趣人,見了江潮生得标緻,甚是愛他得緊;那個柳婆是個蠢貨,見了這人山人海,先是眼花了,以此兩相失散。
江潮向小姐深深的兩個大揖,小姐隻得還禮。
雪婆也向江潮萬福。
謝道:“若非小相公多情護衛,我家小姐不要擠壞了?但不知小相公青春幾歲?曾聘過娘娘否?”江潮道:“我今年一十六歲、并不曾聘娶。
但未知小姐芳年十幾歲了?”雪婆向小姐道:“小相公問你。
”小姐沒奈何,隻得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