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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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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呆。

    趙欣甯倒是說話算話,半個時辰之後,便送來一張填好的符牒,随牒送來的還有兩方檀香木,說是趙書記私人贈送。

     他敲打着兩塊木頭,聞着淡淡清香,内心壅滞卻無可排遣。

    杜甫鼓勵他在絕境中劈出一條生路,李善德也是如此打算的,還拟定了一個計劃。

    可現在嶺南經略使拒絕資助,李善德就算想拼死一搏,手裡都沒武器。

     “算了,本就是毫無勝算的差遣。

    你難道還有什麼期待嗎?” 李善德在案幾上攤開了紙卷,還是聽韓承的吧,沉舟莫救,先把放妻書寫完是正經。

    他寫着寫着又哭起來,竟就這麼伏案睡着了。

     次日李善德一覺醒來,發現紙張被口水洇透。

    他正要拂袖擦拭,卻猛然見一隻褐油油的蜚蠊飛速爬過。

    這蜚蠊個頭之大,幾與幼鼠等同,與他在長安夥廚裡見到的那些簡直不似同種。

    李善德頓覺一陣冰涼從尾椎骨傳上來,驚駭萬狀,整個人往後躲去。

     隻聽嘩啦一聲,案幾被他弄翻在地,案上紙硯筆墨盡皆散落,那放妻書被墨汁澆污了半幅,徹底廢了。

    李善德一時大恸,覺得自己真是流年不利,太歲逆行,幹脆去問問驿頭哪裡是珠江,幹脆蹈水自投算了。

     不料他剛披上袍子,腹部一陣鼓鳴,原來還沒用過朝食。

    李善德猶豫片刻,決定還是做個飽死鬼的好,便正了正幞頭,邁步去了驿館的食處。

     嶺南到底是水陸豐美之地,就連朝食都比别處豐盛。

    一碗熬得恰到好處的粟米肉羹粥,裡頭拌了碎杏仁與蔗饧,三碟淋了鴨油的清醬菜,一枚雞子蒸白果,還有一合海藻酒。

    至于水果,幹脆堆在食處門口,随意取用。

     李善德坐在案幾,細細吃着。

    既是人生最後一頓飯,合該好好享受才是。

    隻可惜身在嶺南,沒有羊肉,如果能最後回一次長安,吃一口布政坊孫家的古樓子羊油餅,該多好呀。

     一想起長安,他鼻子又酸了。

    這時對面忽然有人道:“先生可是從北邊來的?”李善德一看,對面坐着一個幹瘦老者,高鼻深目,下颌三縷黃髯,穿一件三色條紋的布罩袍,竟是個胡商。

    看他腰挂香囊、指帶玉石的作派,估計身家不會小。

     李善德“嗯”了一聲,就手拿起雞子剝起來。

    誰知這胡商是個自來熟,一會兒過來敬個酒,一會兒幫忙給剝個瓜,熱情得很,倒讓李善德有些不好意思。

     其時廣州也是大唐一大商埠,外接重洋三十六國,繁盛之勢不下揚州,城中蕃商衆多。

    這胡商唐言甚是流暢,自稱叫做蘇諒,本是波斯人,入唐幾十年了,一直在廣州做香料生意。

     “若有什麼難處,不妨跟小老說說。

    都是出門在外,互相能幫襯一下也說不定。

    本地有俗諺,做人最重要的就是開心。

    ” “你們嶺南怎麼是個人就來這套!”李善德忍不住抱怨。

    蘇諒突然用那隻戴滿玉石的大手壓在筷子上:“先生……可是缺錢?” 這一句,直刺李善德的心口。

    他怔了怔:“尊駕所言無差,不過我缺得不是小錢,而是大錢。

    你要借我麼?” 天下送客最好的手段,莫過于“借錢”二字。

    蘇諒卻毫無退意,反而笑道:“莫說大錢,就是一條走海船,小老也做主借得。

    隻要先生拿身上一樣東西來換。

    ”李善德本來擡起的筷子,登時僵在半空——這家夥過來搭話,果然是有圖謀的! 他在長安聽說,海外的胡人最擅鑒寶,向來無寶不到,今天這位大概要走眼了,居然找上一位窮途末路的老吏——我身上能有什麼寶貝? 蘇諒看出這人有些呆氣,幹脆把話挑明:“昨日小老在館驿之中,無意見到經略使幕裡的趙書記登門,給先生送來五府通行符牒,可有此事?” “這,這與你何幹?” “小老經商幾十年,看人面相,如觀肺腑。

    先生如今遇到天大的麻煩,急需一筆大款,對也不對?” “……嗯。

    ” “明人不做暗事。

    你要多少錢糧,小老都可以如數撥付,隻求借來五府通行符牒,照顧一下自家生意。

    公平交易,你看如何?” 原來他盯上的,居然是這個…… 為了不落人口實,趙欣甯給李善德的這張通行符牒,級别甚高。

    蘇諒眼睛何其毒辣,遠遠地一眼便認出來了。

    若有商隊持此符牒上路,五府之内的稅卡、關津、堰埭、碼頭等處一律暢通無阻,貨物無需過所,更不必交稅,簡直就是張聚寶符。

     李善德本想一口拒絕。

    開玩笑,把通行符牒借予他人冒用,可是殺頭的大罪。

    可轉念一想,自己本來就死路一條,多了這一道罪名又如何,腦袋還能砍兩次不成? 蘇諒見李善德内心還在鬥争,伸出三根皺巴巴的指頭:“小老知此事于官面上有些風險,所以不會讓你吃虧。

    先生開個價,我直接再加你三成。

    ” 李善德明知對方所圖甚大,卻沒法拒絕。

    他迅速心算了自己那計劃所需的耗費,脫口而出:“七百六十六貫!” 這數字有零有整,讓老胡商忍俊不禁。

    世間真有如此實在的人,把預算當成決算來報。

     “成交!” 老胡商毫不猶豫地答應下來。

    李善德立刻一陣後悔,自己還是低估了這張符牒對商人的潛在價值……看對方那個痛快勁,估計就算報到一千五百貫,也會吃下。

     “跟先生做生意太高興了。

    唐人誠信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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