抽抽咽咽的。
他媽的,你哭你的,可教我怎麼着呀?陪着你哭不成?我站在一旁愣磕磕地瞧她哭。
他媽的,一個濕身子,衣服全貼在身上——我有點兒愛她呢!我本來是愛她的,嫁了老蔣,才不好意思再愛她了。
老蔣,那家夥,把個花朵兒似的媳婦扔在家裡,自家兒到龍王宮裡去樂他的!我真舍不得讓她哭,可是也沒法兒。
她哭了一回兒,站起來,一邊哭,一邊走,把我扔在那兒,我跟了上去。
“翠鳳兒,我送你回家吧?”
她不做聲,我也不言語,陪着她往回裡走。
那道兒真遠,走了半天還沒走了一半,她哭着哭着也不哭了。
我搒着她走,越走越愛她,越走心裡邊兒越糊塗。
月子彎彎照九州,
我陪着你在山道兒上走;
看到你胸前奶子兀兀抖,
我馬兒不由心難收……
我瞧了瞧她,她低下腦袋笑。
“誰教你救我的呀?我自家願意死,幹你嗎事!”
“鮮花兒掉在水裡,我怎麼舍得……”
“呸!”她忍着半截哭勁兒啐我道。
“翠鳳兒,你的衫子全濕透了,你瞧!”我往她胸脯兒上按。
“呸,别缺德了……”
我抱住了她……滾他媽的老蔣,我可管不了這麼多!你瞧,我捉住了一條美人魚!
我回家的時候兒口頭剛冒嘴,一覺直睡到晚上,好香甜。
醒來時已經不早了,我揣着刀子,先到船上去守着。
我躲在艙裡邊,探出半個腦袋來瞧着。
今兒晚上有風,海在發氣啦。
霧也夠大的,好天氣!運“私窩兒”,就要這麼的天氣。
好一回他們才悄沒聲地挑着鹽包來了。
陳海蜇腦門上綁了條布,碰了“灰葉子”,給打破的。
咱們一夥兒十多隻小船開了出去。
陳海蜇,麻子和我在一條船上,我是劃船的。
浪多高,大山小山。
咱們一回兒上山,一回兒下山。
我劃船的本事就大,隻一槳。
就到山頂上去啦。
海裡邊隻聽見浪聲;浪花兒一個接着一個,黑壓壓的盡掃過來。
猛的麻子悄悄兒地說道:“緝私船來啦!留神!”
那邊兒霧裡邊兒有一隻桅燈正在向這邊兒駛來,他們多半是聽見了咱們的打槳聲。
有人在那兒喝道:“誰呀!停下來!”接着就是碰的一聲槍!幸虧今兒晚上霧大,他們還瞧不見我們的船。
“别做聲!”陳海蜇悄悄兒喝道,亮出了刀子,望着那隻鬼鬼啾啾的桅燈。
我攢一股子勁,身子往後一倒,又往前一撲,打了兩槳,往斜裡蹿出了三丈多遠,又往前駛去。
浪花兒嘩啦嘩啦的濺到船裡來;我們在緝私船的前面了,還有十多隻船全跟在我們後邊兒。
我們走了半裡路,隻聽得後面碰碰的兩槍,有誰喝了聲兒:“停住!”我們往後一看,隻見隔一丈路有一隻船,頂後面的幾隻看不清了,不知誰給攔住啦。
到了縣裡,我們從後山上岸,排小道兒走到石橋鎮去,悄沒聲地走。
離石橋鎮沒多遠,一邊是田,一邊是河,田裡邊兒猛的蹿出一張狗腦袋來,叫了一聲兒。
黃泥螺撲上去,一把抓住那狗嘴,隻見刀光一閃,連人帶狗滾在田裡邊,也沒聽見一聲兒叫。
黃泥螺再跑出來時,渾身是泥。
我們從田裡抄過去,悄悄兒的各走各的,摸着黑兒跑到黑胡同裡,敲開人家的門做買賣。
隻一晚上,我們帶去的“私窩兒”全完了。
早上,天沒亮透,我們分着幾夥兒回到船裡,搖着船往家裡走。
錢在咱們荷包裡邊兒當啷當啷的響,《打牙牌》,《十八摸》也從咱們的嘴裡邊兒往外飛。
得樂他媽的幾天哩!到了家,一納頭便睡。
晚上我買了一匣香粉,一瓶油,到翠鳳兒家裡去。
她頭也沒梳,粉也沒擦,見了我有點兒難為情。
她說昨兒晚上抓住了一隻船,三個人,石碌碡也在裡邊兒;船給鋸斷了,人今兒在遊街。
她知道我昨兒晚上也在那兒幹這勾當,便說道:
“你也得小心哪!”
“管他呢!我怕誰?”
“你累不累?”
“我不累,可是厭了……”
“厭了什麼呀?”
“搖船搖厭了,想換個新鮮的,我想推車。
”
他媽的,我推車的本領真大,從地上直推到床上。
她說我象牛,我真象牛,象牛在推車,車在鋪子上,牛也在鋪子上。
你說怪不怪?末了,車一個勁兒的哼唧,牛也隻會喘氣。
累也忘了,愁也忘了!
接着五六天,白天睡覺,晚上當牛。
錢又完啦!我到老大那兒去借錢。
剛走到上莊,還沒到大腦袋家,遠遠兒地瞧見一大夥人在那兒笑着鬧。
老大還站在門口那兒,指手畫腳地罵道:“滾你媽的,沒天良的狗子們!老爺沒向你們要船,你們倒向老爺要起人來啦!還有王法嗎?前兒搶了米店,今兒索性鬧到這裡來了!”
我一瞧就知道是那夥兒死了丈夫,沒了兒子的。
他媽的,你瞧,咱們老大那神兒!狗奴才!還向他借錢嗎?我可不幹!
大夥兒鬧起來了。
有人拿石子往老大身上扔。
“沖進去!”有人這麼嚷道。
門開啦,搶出二十多個小子來,拿着槍就趕,大夥兒往外退,擠倒了好兒個孩子,給踐在腳下。
一片哭聲!我拿起腳下的一塊大石頭扔過去,正扔在老大腦勺上。
他往前面倒,他媽的,老子回頭不搠你百兒八十個透明窟窿!狗入的!我管你是誰?
我可不能再往下瞧,再瞧下去腦門也得氣炸啦,我跑到小白菜那兒喝酒去。
麻子,黃泥螺都在那兒。
咱們好幾天沒碰着了,你一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