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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在海上的人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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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笑哪!我本來想到翠風家去的,回頭一想,别去吧,去了明兒沒勁。

     我那天晚上直做了一晚上夢,那把馬刀不知怎麼的長了腦袋,搖搖擺擺地跑來叫我和他一塊兒上大腦袋家去。

    迷迷糊糊的我好象在大腦袋家裡拿着馬刀和他對打,翠風兒在一旁呐喊。

    我一刀砍去,他的腦袋飛在半空中,咕噜咕噜的轉了半天,往我腦袋上一撞,就長在那兒了,他的脖子又長出顆腦袋來,我再一刀砍去,腦袋又飛了上來,長在我的腦袋上面啦,我跟他打了半天,腦袋上長了一大嘟噜的大腦袋,有屋子那麼高。

    末了,索性連翠鳳兒的腦袋也長在他的脖子上啦,怎麼也砍不掉,那腦袋笑着嚷道:“你砍呀!”我真急了,陳海蜇卻站在一旁傻笑。

    我叫他幫場,他回身走他的!我一急,往前趕,一腳踏空,跌了下去,咚的一聲兒,我一睜眼,卻落在地上。

    我爬上床去再睡,怎麼也睡不着啦。

    我就象小時候,明兒要去喝喜酒了,晚上躺在床上似的,一肚子的不知什麼東西在那兒鬧,頂好跳起來喊幾聲兒。

    我幹躺在鋪上想明兒咱們怎麼沖進去,怎麼跟他的保镖打架,怎麼把大腦袋捉出來…… 天慢慢兒的亮了起來,我跳了起來,臉也不洗,先磨刀。

    他媽的,誰知道,那條胳膊昨兒給黃泥螺紮傷了筋,擡不起來。

    沒法兒,隻得扔了那把馬刀,洗了臉,揣上尖刀,跑到陳海蜇家裡去。

    媽的,你瞧,他光着身子,正睡得香甜,胸脯兒一起一落的,雷似的在那兒打呼噜。

    我噌的給他一腿,他翻了個身,眼皮也不擡一下。

    好小子!我拿紙頭搓成了紙撚兒往他鼻孔裡一陣攪。

    他鼻翅兒搧了一搧,哈啐!醒了過來。

    一支黑毛手盡搓自家兒的鼻翅兒,腮幫兒上睡得一片口涎子。

     “早着呢!下午做戲的時候兒……”他一合上眼又打起呼噜來啦。

     我推了推他:“喂,别睡你媽的了。

    ” “滾你媽的,留神老子揍你!”粘涎子又從嘴犄角兒那兒挂下來啦。

     我跑了出來,沒地方兒去——到翠鳳家去吧。

    我還沒到她家,她遠遠兒的來了,打扮得花朵兒似的。

    嘻,滾他媽的老蔣,她早就忘了他咧! “喂,這麼早上哪兒女,呃?” “啊,你嗎?這幾天不知給哪個臭婊子留住了,怎麼不來?” “媽的婊子留住我!好朵鮮花兒,這麼早就跑出來了,道兒上冷清清的鬼也不見一個,留神碰着采花賊!” “人家還要上東嶽宮燒香去,你就胡說八道的。

    留神你娘打你這狗嘴!” “對了!你老在我嘴上打紅印子!又香又甜的……”我跑上去,噴的跟她要了個嘴兒。

     “嘻,缺德的,一嘴的酒味兒!我瞧你酒還沒醒呢!” “酒味兒香不香?咱們再來……”我啧的聲兒,趁她不提防,又來了一個。

     拍!她又清又脆的給了我一個鍋貼。

    “你這……”她笑彎了腰。

     “成!打的好!瞧我的!”我捉住了她,她繃着臉,含着半截勁兒道:“别胡鬧了,規規矩矩的讓我燒香去是正經。

    ” “我陪你去!” “你去幹嗎兒呀?你的眼睛裡頭還有菩薩嗎?别給我——” “對啦!我眼睛裡頭就隻你這麼尊活觀音!” 我就這麼胡說八道伴着她上山去。

     道兒上人已經很多了:賣水果的,賣香的全趕着往那兒跑。

    還有挂了黃香袋的小老婆兒,腳鴨兒小得象螞蟥,一步一句兒佛。

    你瞧她合着手掌兒,低着腦袋,那阿彌陀佛的模樣兒! 我們走到山上,天早已亮了。

    太陽從海底下冒上來,海面鋪了一層金。

    廟前那片空土坪子早已擺滿了攤兒,咱們今兒就在這土坪子上面鬧。

    你瞧,夠多大,疏疏的有點兒草,中間一片空地,放着幾個仙人擔,四面全是柏樹。

    從山門外往東嶽宮裡望,隻見一片煙霧。

    翠鳳兒拜了彌勒佛,又拜觀音,再拜五百羅漢,她一尊尊的拜下來,我可給拜得命也掉了半條了。

    他媽的,好累贅!她又跑到大雄寶殿拜如來,還求簽,還唠唠叨叨地問那個看簽的和尚。

    你猜那秃腦袋的怎麼說? “此簽主早生貴子……大姑娘還沒嫁人吧,十月之内必有如意郎……”他媽的,笑話啦!也不瞧瞧翠鳳身上穿的素衣就這麼信口胡說的。

    翠鳳兒差點兒笑開了,也不惱,含着笑勁兒望了望我。

    旁邊聽着的人可全笑開啦。

    我可等膩煩咧。

    那秃腦袋的又講了好一會兒,我也不去聽他。

    這當兒人越來越多了,全是小老婆兒跟小媳婦子。

    還有個傻瓜,從山門那兒叩着頭跪進來,直叩到大殿。

    好家夥,真有她的! 猛的有人喝了聲兒:“讓開!”來了一頂小轎。

    轎一停,就有兩個小媳婦子跑上來揭開了轎簾,走出一個油頭粉面的小媳婦子來。

    他媽的,正是大腦袋的姨太太,人家叫三太太的。

    一個小子跑上來把香燭點上了,往旁一站。

    那小媳婦子慢慢兒的跑上來,慢慢兒的跪下去,慢慢兒的拜了四拜,慢慢兒的站了起來。

    媽的大家氣!擺給誰看呀?可是瞧她的人卻多着咧!問簽的也不問了,拜的也不拜了,全悄沒聲的瞧着她。

    翠鳳兒簡直瞧出神了!我故意大聲兒的問道:“這是哪來娼婦根呀?還坐轎來!他媽的,出哪家的鋒頭!”翠鳳兒擠了擠我,叫我别胡說。

    那小娼婦聽我這麼說,倒也不生氣,隻望了望我,眼圈兒墨不溜揪的,準是抽大煙的。

    她一上轎大夥兒全談開啦。

     “你瞧,她多麼抖!”翠鳳兒歎了口氣說道。

     “抖?抖他媽的!做姨太太,守活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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