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本,劉施主呢?”普性問道。
“他吃過早餐後,就率領大夥兒出院,說是到教區附近去觀光。
他們都是空着雙手走的。
”仁本道。
“你陪我到客房裡去看一下。
”普性道。
于是仁本在前領路,一會兒,到達了目的地。
普性的眼睛首先注意到那六隻箱子,在房内分疊左右兩排,每排三隻,箱上黏有騎縫封條,而且都上了銅鎖。
劉統說過那些箱子裡面分貯着五萬六千兩黃金,準備作為放堂之用。
走近箱旁,他用雙手搬動左排上面的那隻箱子,以便估計它的重量。
他覺得箱子雖是很重,但這重量決不會超過三百斤。
于是他又走到右排箱旁,再拎起了上面的那隻箱子,估計重量,它與前箱仿佛相等。
于是他把所有的箱子連一移動,發覺各箱差不多都是同樣的重量。
這時,他确定那些箱子的總重量不到五萬六千兩。
暗想:“事情蹊跷。
”他也不管三七廿一,動手折斷銅鎖,拉掉封條,揭開箱蓋,不料不看猶可,一看之後,頓時面部發青,大驚失色。
原來箱内的東西不是黃的,而是灰褐色的。
他拿了二塊,仔細觀察,立即鑒定它們都是廢鐵,而且沾染着泥土。
丢掉了鐵塊,普性神色緊張,一言不發,急忙飛步回宮,跑到庫房,叫那司庫——寬成快把那劉統所贈的十張錢莊本票都拿出來,一看之下,普性和寬成都驚得面無人色,原來那些本票上的字迹都已褪色,變得隐隐約約地幾乎看不清楚。
普性拿了一張本票,走出門外,對着太陽光透視,不料這本票上的字體立即失去痕迹,變成了一張白紙。
他大叫一聲:“上當!”
于是他連忙再回到庫房,會同廠寬成,帶着其餘的本票,飛也似的跑到當家禅房,谒見玉版大師,一長二短地報告了經過。
玉版大師昕了,就抹下臉來,面色很不好看,雙目炯炯,盯着普性,大聲斥責。
普性愣柯柯的,悶聲不響,倒了銳氣,沒精打采,好似喪家之犬。
字體褪色,筆迹模糊的本票是物證,寬成保管本票是人證,另外還有六箱廢鐵,也是物證之一,而劉統夫婦等又已不别而行,這事情當然不是普性從中營私,企圖舞弊。
過了一會,玉版大師道:“寬成,這不關你的事,你出去……不要在外面七嘴八舌亂講……”
寬成唯唯而退。
等到寬成退出撣房,玉版大師繼續責道:“普性,你憑地這樣疏忽?錢迷惑了心竊,财沖昏了頭腦,才會上了這厮的大當。
你應該想到,這厮氣宇軒昂,談吐不俗,怎會不能寫字?你卻自告奮勇,在捐簿上代他寫了一千萬兩銀子,做這種掮木梢的聰明笨伯,你枉為智多星。
”普性哭喪着臉,喃哺呐呐地說道:“這厮派頭蔔足,舉止斯文,诿稱是做黑貨生意,家财不計其數,因此我對他萬分信任,現在,被他愚弄,懊惱也來不及了。
”
玉版大師道:“這厮必是黃衫客之流,妖魔人物,但不知其目的如何?”
普性道:“是我失眼,看錯了人,我首先要請當家恕罪……講到這厮,自稱劉統,若非真姓,必是假名,此人膽量不小,前來本宮探聽虛實,或想偷些什麼東西。
”玉版大師道:“你調撥援兵時,這厮是否在場?”普性道:“不,派遣援兵之事,是我全權代行,那時這厮早被引離現場,由玄覺像麻蚍盯腿似的在别殿纏住着……除非有分身之術,否則,他決難看徹我們的行動,……還有他的所有下人,也都被我預先派人輪流頂針捱住,使其在隔離環境中看不到什麼。
”
玉版大師道:“賊來無空手,等一會你去檢查本宮内部有無重要物件遺失。
”
普性道:“是……另外,我還要關照他們立即停止梁皇忏佛事。
”
玉版大師道:“你說,這贓子前來探聽本宮虛實,但他在這三天之中能探得些什麼呢?”
普性道:“我在擔心,那天我們談話的内容,可能已給這厮聽到,……因當時我感到禅房裡好像有第三者在場,……可是看來看去,都看不到人影。
”
玉版大師道:“你倒提醒了我,……我也覺得房裡似乎有人發出極為輕微的呼吸聲,那時,我已略有所疑,卻未追究,因我一心與你說話了。
”普性道:“聽說妖魔人物精通隐身之術,這厮會不會在現場潛形偷聽?”玉版大師道:“現在回想起來,這是很可能的。
不過,這厮第一天拜佛上香時,我也曾暗中觀察,看他五官端正,禮貌堂堂,不像是個兇惡之徒。
”
普性道:“當家,咬人的狗兇不露齒,存心為惡的人,面孔上總是假裝一本正經,……如今吃過了—次虧,我已變成土中曲蟮,滿肚泥心。
”
玉版大師道:“這樣說來,隻怕我們不久就會遭遇禍事……妖魔人物,神通廣大,這次我們該倒黴了。
”
普性道:“不要說洩氣話,當家,本教實力雄厚,決不至于任人宰割的,何況我們也有外援。
”
玉版大師道:“外援?是否指八大巨佛?”
普性道:“他們是内援,我所說的外援是指教外的朋友。
”
玉版大師道:“誰?”
普性道:“目前正有仙國的朋友前來幫忙,他們是崂山古道士,五嶽的矮仙,麻婆,三清和尚,鐵頭尼,彭本狂仙,南海水仙,和北海大貞觀主等前來援手。
”
玉版大師道:“哦,他們現在哪裡,怎麼事前我一點也不知道?”
普性道:“這批散仙和狂仙還未到達,但我已在一小時前收到了他們的飛鴿傳書。
”
玉版大師道:“他們怎知魔國要來攻打我們?”
普性道:“據說是普元告訴他們的。
”
玉版大師道:“普元……他不是早已被我驅逐出寺了嗎?”普性道:“不錯,他雖已失勢,但生性乖覺,可能他以在野之身雲遊天下,先得到了魔國對本教不利的消息,因此,他到處求友助拳。
”
玉版大師道:“這倒難為他了,……其實,當初我們不該向他奪權……不過,亡羊補牢,猶未晚也.如果這次我們能夠安渡難關,化險為夷,我想請普元回宮,不知你的意思如何?”
普性道:“好,當家,我們一定要立即請他回來……疾風知勁草,他雖已飽受我們的瘟氣,但在緊急時,卻不念舊惡,依然肯暗助本宮,這是難能可貴的。
如今,這裡可與共議大事的對象,隻有你我二人,人手似嫌不夠,而我常常有許多事情想不出,看不到,做不好。
即使想起也不去做,或者做了又不徹底,甚至看到了事情做錯,卻固循下去,不予糾正……這毛病出在俗務太多,天天搞得我頭昏腦脹,沒魂少智,同時也沒有适當人才,堪付重任,為我代勞,那真是傷腦筋的……當初我們合力奪權,趕走或貶斥了普元,普達,普明,奕靜,法正,法海,玄化,玄蔔和了凡等,最後還把那年齡最高,碩果僅存的普濟也逼離本宮,這是大大的失策。
那時我們以為隻要權柄握在手裡,處處能夠暢所欲為,稱心遂願,但事實證明并非如此簡單。
有時我感到某些事情行不通,尤其是在日前困難重重的情況之下,已到了聞鼓鞞而思将帥的程度,如果不再想辦法,我們就算不被敵人搞垮,隻怕自己也要累垮了。
”
玉版大師道:“你說得不錯,對付一個黃衫客和那二個土狗子,我們發動了本宮十分之二的高手,結果失敗,這次那自稱劉統夫婦的賊男女前來搞七搞八,又被戲弄一番,害得本宮面目無光,威聲掃地。
如今要應付大敵文中子和袁通,我們不能再失敗了……常言道:‘事無三不成’,本宮二次受挫,第三次必須要振作梢神去幹,才能取得勝利……現在最要緊的就是速将普元,普達,普濟,普明以及其他高僧,都迎接回來,增加本宮實力。
我們先實行内部大團結,然後一緻對外抗敵。
”
普性道:“當家也說得是,等一會,我就派了字輩弟子們去迎接他們回來。
”
玉版大師道:“劉統前來撒野,消遣了我們,猶可忍耐,隻怕他已将我們的海底眼探聽去了,這事如何是好?”
普性道:“别的倒也不愁,隻愁派兵援助支派,和分别向八大巨佛告急的那二件事,都被這厮探悉之後,再去破籠,那就後患無窮了。
如果是這樣的話,本宮援兵恐怕在半途就會給魔方毀掉,決難安全到達支派區域,至于向八大巨佛告急一節,充其量他們自管自,不來幫助我們,但本宮已有許多仙友作為外援後盾,也可補足我們的實力……不過,為了安全之計,我們應該再向佛國告援,懇求如來佛祖也派幾位菩薩前來伏魔。
”
玉版大師道:“這樣做法是必要的,但同時我們還須再加請幾位仙友合力降妖……你想一想,在散仙和狂仙中,誰與本宮交誼深厚?”
普性道:“講到魔國,這是使仙佛神聖聽了個個頭痛的事情。
他們退避三舍,惟恐不及,誰敢反去惹惱妖魔精怪?仙友肯挺身而出,誠心為我們助拳,可說寥若晨星……肯來的,已經自動來了,不肯來的,去請也未必肯來。
……不過,我們不妨一試,請比不請總要好些。
目前,我想到了兩個傑出的對象,如能請到,倒是好幫手。
”
玉版大師道:“是那二位?”
普性道:“崆峒梅木散仙和四明菩提真人。
”
玉版大師道:“他們與本宮的關系如何?”
普性道:“他們與普虛素稱莫逆,除非不知本宮有難,否則一定會自願來做不速之客。
”
玉版大師道:“那好極了,不論他們知或不知,你快叫普虛飛鴿傳書,鄭重邀請。
”
普性道:“這事我會辦妥……當家,我們的交友也不算狹仄,在别的俗家人之中是否也有選擇的對象?”玉版大師道:“對方是妖魔人物,功力強大,不是一般的俗家人所能應付,即使出家人,像少林寺僧侶和武當山道士,也沒有一個是他們的對手,我們何必枉費心機,在俗家人方面去緣木求魚。
”
普性道:“當家,你忘記了,亞密不是你的方外之交嗎?”
玉版大師道:“啊!不錯,我倒把他置之腦後……他吃過萬年人參,已得仙體,長生不老,依我看來,真是個好對象。
可是,他行蹤飄忽,大地茫茫蕩蕩,到處都是來來去去的人,到哪裡去尋他呢?”
普性道:“我有辦法尋到他。
”
玉版大師道:“甚麼辦法?”
普性道:“他有個要好的女人,化名山姐兒,住在雪山的青溪谷,隻要詢問山姐兒,就能探得亞密的去處。
”玉版大師道:“如此甚好,你用本宮名義,邀請他來。
”
普性道:“好……還有,三教之内,是否也有肯為我們去打頭陣的角色?”
玉版大師道:“那三教的當家都與本宮面和而心不和,他們恨不得我們倒下去,爬不起來。
如果我們打這主意,那簡直是與虎謀皮,極難讨巧,弄得不好,反要樁他們咬一口,所以我們不必多費心思,妄想在這條路上走。
”
普性道:“我的意思是避免與三教的當家接觸,固他們道行淺薄,有名無實,絕對不值得我們邀請,倒是那三教的某些在野高僧,隐居草莽之中,勤練道行,孽障盡消,以清淨心,行諸善法,已經修成了肉眼,天眼,慧眼,法眼,若再練得佛眼,即能成佛,假如我們能夠勸誘,使之降魔伏妖,維護佛教,則一旦功德圓滿,他們立地成佛,而我們也得安渡劫難。
這是一舉兩得的事,為甚麼不做?”
玉版大師道:“既然你有這種主張,不妨說說看,他們之中究竟有什麼了不起的高僧?”
普性道:“不說别的,單說那苦行,已是個神通廣大,法力無窮的高僧,……如能把他請到,倒是個一力降十會的好手。
”
玉版大師道:“真是奇怪,當年佛祖釋迦牟尼在優樓頻螺森林裡,苦修六年,不但未悟佛道,而且反使健康受到損害,身體瘦弱,變成毫無生氣,何故那苦行卻能修得延年益壽,道行精探呢?”
普性道:“凡是苦修者,大都獨善其身,苦修方法惟有他們自己領略,不肯傳授外人,即使佛祖在未成佛道時,誠心向跋伽婆求教,後者隻講些膚淺的道理,存心留—個後手,也不透露此中的玄旨真谛,所以,佛祖在這方面未能獲得成就,最後他另辟途徑,在菩提樹下,靜坐默思,連續四十八天,終于降伏衆魔,悟徹宇宙真理,而成佛道……其實。
那苦行既得苦修妙谛,當然也能成佛,但他僅是要求自己成佛,而不是像佛祖那樣,旨在普渡衆生,超越輪回。
”玉版大師道:“既然那苦行,和别的苦修者一樣,獨善其身,利己而不利人,他怎肯接受我們的邀請,前來相助?”
普性道:“仙佛成道,五百年遭一劫數,如果苦行注定在劫數之中,他的初衷就會改變,而願意接受我們的邀請,否則,他仍将堅持獨善其身的原則。
”玉版大師道:“這樣說來,我們就把他列入外援的對象之一。
他肯來,最好,如不肯來,亦無所謂,這是好做酒,壞做醋的策略。
”
普性道:“是的,那也就是我的意思。
”玉版大師道,“除了苦行之外,還有别的高手嗎?”
普性道:“一時之間倒也想不出……不過,聽到法藏說過,黑派方面倒還有四個了不起的人物。
”
玉版大師道:“他們是誰?”
普性道:“據說是克拉,烏裡,杜克和本子。
”
玉版大師道:“他們還在人間嗎?我不相信。
”
普性道:“這一點,法藏也不能确定。
”
玉版大師道:“據我所聞,克拉早已涅槃,烏裡和杜克也相繼圓寂,惟有木子不知所終,在近半世紀中,未見他在世界上出現,雖是存殁難明,但可能這位前輩聖僧道行高妙,業已修成金剛不壞之身,不問世事,也未可知。
”
普性道:“恁地說來,我們隻得暫時把他放棄。
”
玉版大師道:“還有一位聖僧……”
普性道:“是不是紮紮?”
玉版大師道:“不錯。
”
普性道:“法藏說:他是脫脫的大師兄,修養純正,武功高妙……”
玉版大師道:“是的,不過,他是請不到的。
”
普性道:“為什麼?”
玉版大師道:“他是世外高僧,早已修成物外之心,功德到了善無可善,化無所化,不可思議的境界,豈是我輩所能随便邀請?”
普性道:“那麼,我們也隻得把他放棄。
”
玉版大師道:“如今還有兩條外援的道路可以發掘,我們不妨動動腦筋。
”
普性道:“那兩條道路?”玉版大師道:“天竺部落的納恒禅師,和扶桑部落的納拉禅師。
”普性道:“不錯,好主意!如能請到他們二位聖僧,本宮就不必忌憚妖魔人物前來搗亂。
事不宜遲,我們應該火速發出請帖。
”
玉版大師道:“另外在本教區的卑田院裡,我發現了—個中年乞兒,此人精神煥發,行動笨拙,已白吃了我們十年的米飯,說不定他是個了不起的人物。
”
普性道:“當家講的是那個披頭散發的漢子嗎?”
玉版大師道:“是的……你對此人的印象如何?”
普性道:“三年前,我曾勸他落發為僧,但他不肯,此外,我倒看不出他有什麼奇特之處。
”
玉版大師道:“我懷疑此人是煉劍的,因我常在半夜子午之後,發現卑田院屋頂上,浮騰着一股劍氣,氣色異常純正。
”
普性道:“噢?如果是這樣的話,那倒是真人不露相了。
”玉版大師道:“等一會,你去叫那乞兒前來見我,因我想和他談一談。
現在我們談話到此為上,你先去辦妥要務,并準備各項步驟,以免臨時慌張。
”
普性聞言,口中稱是,随即起身離座,走出禅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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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說古宮大寺的法善禅師,奉了副當家普性之命,赴魔營遞送公文。
他肩負禅杖,一路上踽踽獨行,處處提防,非常小心,由于限期寬裕,普性叫他不要快走,所以他走十裡,休息一下,并不急于趕路。
同時他覺得沿途一切平靜,諸事如常,來往客商人物也無可疑之處,終于松懈了防禦和戒心。
這天傍晚,離開魔方的限期尚有一日,而到達魔營的路程隻需半天,法善索性停止前進,想找一個寺院暫宿一宵,以便明天早晨就道在時間上也不嫌遲。
可是高山野地,何來寺院?附近沒有村莊,遠處也無炊煙出現。
于是法善走到路旁一株十丈高的大樹下,縱身向上一躍,安然坐在樹腰的橫枝上,背部靠着樹幹,把禅杖擱于旁枝,取出幹糧充饑後,閉目養神,準備在此暫栖一宵。
不久,法善忽聞步聲,自遠而近,張開眼睛,向下視察,原來是個老年樵夫,肩挑木柴,經過大樹,踏着鋪滿細沙的斜徑走去。
法善心想道:“此處既有樵夫過路,附近必有人家,不妨問那憔夫:本地有無寺院或神廟可以借宿,總比在樹幹上過夜好得多……”忽然他又改變主意,自言自語地道:“一動不如一靜,算了吧!”于是他又閉了雙目,決定趺坐待旦。
東山上升一輪皓月,大地明亮如晝。
風吹木葉,沙沙有聲。
夜清如水,秋氣逗涼。
過了片刻,他發覺僧衣上似有蟲豸爬動,張目一看,卻是一條長約九寸的蜈蚣,蠕蠕向他的上身爬來。
毫不驚慌,他伸手折一小枝,拔去了蜈蚣,墜于地上。
蜈蚣從高處跌落地面,腹部向上,似乎受了傷,呆木地一動也小動,但一忽兒,它卻翻身,緩慢爬行,隐入草際而去。
須臾,他又聽到另外的枝頭發出輕微異聲,仔細觀察,乃是一條黑色毒蛇,粗如臂膊,長則逾丈,雙目炯炯有光,伸縮着紅色的尖舌,正向他的身邊蜿蜒遊近。
他不但沒有吃驚,而且不動聲色,順手拿起禅杖,在它的七寸部分輕點一下,又戳其首,立成肉漿,腹氣觸鼻,令人欲嘔,而那整條死蛇也立即滑墜于坡下的深草叢中了。
他口中念念有詞道:“阿彌陀佛!老衲開殺戒了……罪過,罪過。
”接着,他又閉了眼睛,平靜地跌坐着,好像泥塑木雕似的。
有頃,遠處傳來兩個少女的談話和歡笑聲,發音清脆悅耳,她們講着本地言語,無非是談論家務瑣事,法善都聽得懂。
他是大寺的高僧,心如止水,當然不會睜目偷看美色,但他卻無法阻止女人的嬌聲鑽進他的耳朵裡去。
那二個少女邊講邊笑,從樹旁經過,也向沙徑姗姗走去。
接着那邊又随風傳過來兩個男人的聲音。
其中的一個道:“那兩朵花兒怎麼跑得這樣快?”
另一個答道:“真奇怪,—瞬眼就不見了。
”他們走近樹旁站定,東暸西望。
好像正在找人。
“大路上,影蹤全無,俺老子不相信那一對雌兒會有隐身法。
”
“我們到小路上去看看,……如果再找不到她們,今夜佛爺開不成色戒了……”他們說着,就急步奔向沙徑。
閉目靜坐在樹枝上的法善聽到“佛爺”兩字,心裡一懔,連忙睜眼,發現一僧一俗的後影,手中各持武器,正在前面走動。
法善目光銳利,看出那僧人乃是空空部落的弟子,不禁大怒,立即拿了禅杖,飛身縱到地而,毫不猶豫,随後追趕。
輕功卓絕,踏沙無痕,他存心施展威力,消滅淫邪,不惜開戒殺人。
沙徑沿着山麓,長約五裡,曲折地穿過樹林,便是小村,此處風景優美,花木逗香,過路行人若無熟友接引,真不知這高山深谷之中竟有世外桃源。
一路上,那僧俗二人,似乎渾然不知法善在後跟随,可能是他們心無二用,隻管盯前面兩個少女的梢,忽略了後面的追蹤人。
不久,那兩個女子到達自己的家,上前敲門,開門的人原來就是剛才挑木柴的樵夫。
她們叫了一聲“爹”,走入房内,随手關門,門縫裡透出了室内的燈光。
一僧一俗輕步走近門前,而那僧人連忙從門縫裡向内偷看一會,回轉頭來,對着同伴,作一手勢,雙雙像鬼魅似的,竄入屋後。
這時,法善早已在一丈以外的樹旁隐匿身形,暗中監視。
他望見那老樵夫的家是三間茅屋,屋外圍繞着竹籬,籬内一方畦地,種栽着蔬菜和花卉,屋後的古木幹粗如虬,枝葉豐茂。
他又看到那僧俗二人的鬼祟行動,不禁連連暗笑。
降魔伏妖,鋤奸弭邪,乃是佛家的功德所基,法善隻等待那二兇發動實際惡行時,就要出面幹涉。
過了許久,屋内燈光熄滅,人聲已靜。
那僧俗二人不知在什麼時候已從後門進入屋内,當然夤夜私闖民家,非奸即盜。
屋内發出少女尖聲叫喊,大呼爹爹救命。
門縫裡又進出燈光來。
“賊秃,你想做什麼?”這是老年樵夫的聲音。
“老鬼,你不要大叫小喊,佛爺今夜要采花,準備還俗,來做尊府的女婿,……哈哈哈。
”這是淫僧的口音。
接着,那俗家打扮的大漢道:“老丈人,我要與你的閨女打暖,尋開心,你做丈人的不要來看……哈哈哈……”“求求你們,不要糟蹋我家閨女,她倆已經有了夫家……”“哈哈哈……這什麼話?我們做你的女婿不是一樣嗎?……”那淫僧大笑道。
“老丈人,廢話少說,快滾開!”那俗家打扮的大漢說完話,伸手一推,把老樵夫推跌倒地。
“不要跟這老鬼多費唇舌,我們快幹正經……”淫僧話未說完,那老樵夫連忙站起身來,急促地打開門,沖出門外,高聲求救,希望驚動村人前來援手。
這時,村人未被驚動,倒是法善早已站在門前,開口道:“阿彌陀佛!檀越勿驚,老衲在此……”他說着,走前數步,接着沉聲道:“色即是空,空即是色,裡面兩位淫徒,快快出來,回頭是岸。
”法善說話,中氣充足,語聲如吼,把那老樵夫的耳鼓震得嗡嗡作響,連忙雙手掩耳,避了開去。
突然聲勢洶洶,屋内前後竄出一僧一俗,手中各握一刀,在明月之夜,刀光閃耀。
那淫僧一見法善,似曾相識,面色大變,立即擲刀于地,飛身遁逃,瞬即消失于樹林之中。
法善隻從服裝上認出這淫僧乃是空空部落的弟子,卻不認識他是誰?但那俗家打扮的大漢似乎藝高膽大,有恃無恐,依然大剌剌地立在法善前面,目露兇芒,冷笑一聲,說道:“老和尚,你來管閑事?”法善插杖于地,也笑道:“是。
”
大漢咆哮地道:“方外之人,何必多此一舉?何況這是陰陽交配,放射精液的事,俺勸你休來麻煩。
”
法善神色凜然,說道:“孽障無禮……”
大漢以刀指着法善,接嘴道:“你這老秃驢!佛經不去念,反來管俺老子的性經,再要唠三叨四,歪纏不休,惹俺生氣,不把你的光頭打得開花才怪呢。
”
法善平靜地道:“老衲也勸你一次,……污人名節,罪孽深重,何況對方不願獻身……”
大漢喝住道:“住口!俺黃英要發洩性欲,從來不征求對方的同意……哦!俺想到了:食色性也,看來你這老和尚也愛風流,現在這裡恰巧有二朵花兒,好在俺的同伴大玄法師已經走了,你就去代替他的位置,以便你我二人平分春色,高見如何?”
法善莊嚴地道:“口孽罪過!”
黃英道:“怎麼?你不要!也好,那麼俺就一箭雙雕了。
”
法善忿然作色,搖頭道:“孽障,沉迷不醒。
”
黃英道:“老和尚,俺看在大玄法師的面上,也不與你為難,快滾吧!春霄一刻值千金,俺要去幹正經了。
”他說着回轉身去,進入屋内。
法善并不阻上,冷冷地注視着。
一刹那,黃英怒氣沖沖,奔出門外,大聲罵道:“老秃驢,二朵花呢?給你混搞一陣,雙雌失蹤,混帳,俺老子決不與你幹休……”他一邊說話,舉刀直劈過來。
法善側身避開,刀劈了一個空。
黃英一擊不中,接着反手揮刀斜斬,法善身輕如燕,閃身退躍,又使對方勞而無功。
黃英兩次失利,不禁心頭冒火,大喝一聲,施展平生絕技之一——亂刀十八劈功夫,但見滿地刀芒,不見人影,刀刀劈向法善的要害。
法善見多識廣,怎會不知亂刀十八劈的兇狠?他在驚駭之下,猛然想起了一個人來,于是連連後退,避過了連環亂刀,一邊高聲道:“住手!”
黃英使完了十八劈,不但未将法善劈死,而且連刀鋒也沒有接觸到對方的僧衣,不免心裡暗驚,但當他正拟使用更剛猛的另一絕技——兩面三刀時,那老和尚蓦地叫停,他就倒退三步,橫刀而立,問道:“何事?”
“檀越與李十八郎有何關系?”法善問道。
“是俺的師弟,你問他作甚?”黃英反問道。
“他是老衲的方外之交。
”法善道。
“方外之交又将如何?”黃英傲然道。
“老衲之意,雙力都是朋友,何不化幹戈為玉帛?”法善道。
“那麼,你走俺留。
”黃英道。
“檀越色心未死?”法善問道。
“這與你和尚何幹?”黃英道。
“好言相勸,檀越頑固不化,忖強下聽,莫怪老衲的慈悲失去控……”法善尚未說出“制”字,即被黃英喝斷語尾。
“住口!”黃英沉聲喝問道:“剛才你為何不還手?”
“檀越的亂刀十八劈,霸道有餘,殺氣不足,老衲不屑出手。
”
“俺另有絕技,你可知道?”
“兩面三刀,也難不到老衲。
”“還有呢?”
“挨三頂五的刀法,依者衲看來,力量也不太重,隻怕不堪老衲禅杖一擊。
”
“大言欺人,你能破俺的挨三頂五功夫嗎?”
“老衲不用禅杖,也能破得。
”
“豈有此理?你何不一試?”黃英說着,舉刀即将動武。
“且慢!請檀越退後一丈,先看老衲略施小技……”
法善等待黃英躍退之後,合掌磨擦,立即發出掌心雷,向前猛擊,隻聽得霹靂響處,已将茅屋後面十多丈高的古木攔腰轟斷,連同樹上的許多鳥巢,應聲墜于地面,真所謂“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法善口中念道:“阿彌陀佛!老衲不仁,禍及生物,罪過罪過!可是樹腹中有一條害人的大蟒也被老衲除掉。
”
黃英心中大驚,但嘴巴依然強硬,冷笑道:“俺倒看不出你,竟然會發掌心雷,不過,威力隻可斷木,而不能裂石,若想把俺擊敗,隻怕你難以如願。
”
法善也冷笑道:“老衲已經看出,檀越色厲内荏,嘴硬骨頭酥,既然恁地,老衲就不惜把你——檀越當作靶子,試一試掌心雷能否打中……”他說着,雙手合掌,正拟運功磨擦,忽被黃英阻止道:“且慢!”
法善道:“檀越有何吩咐?”黃英道:“你想把俺當靶子打?”法善道:“不錯。
”黃英道:“靶子是死的東西,人是活動的,俺怎會給你打中?”
法善道:“老衲就把檀越當作活靶子吧!”他一邊說,再度擦掌運功。
“等一等!”黃英叫喊道。
“檀越尚有何言?”法善問道。
黃英皺着雙眉,雙手捧腹,施展内功,放出三個毫無臭氣的響屁,嘴裡咯咯的打舌花,意思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