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小時的故事很多,其實又何止小時?成年以後的故事,也未必因“世故”多而見減少。
這裡所謂“故事”,不是說陳迹,也不是說古典,這乃是我鄉的一句俗話。譬如一個人苛細瑣碎而罔識大體,癡心呆氣而不通世故,迂滞乖僻而不協物情,以及過信書本,過聽人言,以緻常被人揶揄,愚弄……依我鄉人言,此種人等統統謂之為“故事多”。
“故事多”三個字,常挂在鄉人口中;好像“故事”之下,必須緊跟着“多”。
至于我家,我的大伯父故事就很多,二伯父也不“行乎”。其故就因大伯父好講他那一知半解的大道理,大禮節,害得聽的人頭疼;而二伯父又素好搜集許多稀奇古怪的丹方,自信“偏方治大病”,而胡亂強人服用。以此老哥倆就被人私谥為“故事多”。
現在,大伯父、二伯父早已作古了,跟着“故事多”的便該數我。
我之故事多,大概是過信書本,過聽人言,癡心呆氣的毛病都有些。由于“過信”,而有“過舉”;鬧出笑話來,當時既惹人嘲笑,事後又加增了自己的慚惶,終于長留下了一個個的“話靶”。
這樣的“故事多”,在我小時候,不知有過多少次了。就到今日,娶妻生子了,而“故事多”的譏評,在我仍無所逃于天地之間。可憐的我不大通“世故”,“故事”自然就多,我一點也沒有辦法。我生就脾氣,改之不掉啊。
我之改不掉,或者是沒有改性,或者是秉承了二老伯父的家傳和遺訓?誰能曉得!
現在,我将不惜自獻其醜,逐次供出我小時候最贻笑的幾節“故事”來。我将卧薪嘗膽似的,藉此自警惕着。那麼,“我的故事”者,也可以說是忏悔者的自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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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年十一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