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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蒼茫中,玉琴跟着那鄉農的手回過頭去一看,見前面有五六艘漁船搖來,船頭上各立着漁哥兒。
打邊的一條小船上,立着一個短胖的漁哥兒,上身披着一件青布衫,敞露着前胸。
下面褲腳管卷起至腿彎,赤着雙腳。
手裡撐着一根竹篙,口裡唱着漁歌的尾聲道:“五湖四海任逍遙。
”不是史興還有誰呢?恰巧,他們的船漸漸向玉琴舟邊靠攏來。
史興當先把篙點水,船至近身,瞧見了玉琴,不由對她看了一眼。
鄉農忍不住喊道:“史大哥,你打漁回來嗎?這位方姑娘,适才曾到你家裡去拜訪你的,恰逢你不在家裡,所以回到船上。
現在又在此間相遇,真是巧極。
”
史興聞言,把漁舟泊住,抛了篙子,跳到玉琴船頭上來。
雙手唱個肥喏,說道:“這位姑娘曾到我家裡去過的嗎?姑娘是北方人啊!可是來遊玩的,什麼事找我呢?”
玉琴點點頭道:“正是,江南人水性真好,昨晚我在這裡,瞧見你醉酒鬧湖,非常有趣。
你的水裡本領,也可窺見一斑,無怪人家稱你浪裡滾了。
我很想和你談談,所以方才來拜訪的。
”史興聽了玉琴的話,又将雙手向玉琴唱個肥喏,說道:“不敢,不敢!我昨晚喝醉了酒,和弟兄們胡鬧,慚愧之至。
這裡懂水性的人很多,區區本領沒有什麼稀罕,姑娘不要這樣說。
既然姑娘喜歡到我家裡去坐坐,那麼請姑娘跟我去也好。
”
玉琴道:“好的。
”史興立即回身,跳到自己的船上去。
取了一個漁簍,背在背上,仍跳到玉琴船上來,要請玉琴去。
此時,玉琴早已把錢謝了鄉農,打發他去。
又對舟子說了幾句話,便跟着史興一同跳到岸上。
史興說了一聲:“姑娘走好。
”自己打前領路,一會兒已走到那矮屋門前。
屋裡已上了燈,有一些燈光從竹籬中透露出來。
史興上前,向門上把手指彈了二下,隻聽裡面史大嫂的聲音很響地說道:“酒鬼,今天你為何回來的這般早?不去灌黃湯?哈哈,你也領教老娘的手段了。
”
史興忙隔着門說道:“不用多講話,有客人在這裡。
”又聽史大嫂笑道:“你有什麼貴客呢?不是瘦鬼張三,便是赤鼻李四。
在家裡時,不許你們賭錢的啊。
”
說着話,門已開了。
史大嫂見了玉琴,仔細向她瞧了一瞧,說道:“你這位姑娘不是方才來看史興的嗎,怎麼現在一起來了?”
玉琴微笑道:“是啊,我在船上遇見了他,所以又來了。
”
史大嫂道:“原來是你,那麼快請進來吧。
”玉琴跟着史興走進。
史大嫂順手将門關上。
那條狗又從黑影裡竄出來,史興嘴裡“咄”的一聲,那狗便一聲也不吠,隻在玉琴的足下亂嗅。
史大嫂喊了一聲“走!”那狗果然就退下去了。
史興夫婦把玉琴讓到裡邊一間屋裡坐下。
史興将背上的魚簍子交給史大嫂道:“這裡有兩條鮮鲫魚,停會你去煮碗鮮魚湯給姑娘喝。
再把赤鼻李四前天送給我們的一塊火腿,在鍋上蒸熟了,切成片子。
今晚我們要請這位姑娘吃一頓晚飯。
”
史大嫂答應一聲,玉琴卻帶笑說道:“我們初次相見,怎好叨擾?”
史興道:“不要客氣,這裡鄉僻之區,沒有什麼好吃的,我去沽酒來。
”說罷,立刻跑到裡面,去取一個大酒瓶,對史大嫂說道:“這幾天都是你不許我喝酒,所以家中一滴酒也沒有了。
”
史大嫂道:“便宜你這饞嘴的酒鬼。
”
玉琴見史興要去沽酒,忙從她身邊摸出二三兩銀子,說道:“我這裡有錢。
”
史興把手搖搖道:“哪裡要姑娘的錢?我們雖是窮人,這一些東西還盡得起的。
”一邊說一邊大踏步地走出去了。
史興去後,史大嫂又對玉琴說道:“方姑娘,對不起,要你獨坐一刻了。
”便拿着魚簍子,走到廚下去烹煮。
不多時,史興已沽酒回來。
他也沒有功夫陪玉琴講話,也趕到廚下去幫他的妻子燒火。
玉琴獨自坐着,借着燈光,見這屋子裡的陳設很是簡陋,壁上挂着兩柄雪亮的魚叉,還有一柄鵝翎銅刺。
此外,大都是些漁家的用物。
暗想,史興夫婦雖是粗人,然而性情卻很豪爽的,和此等人談話,一些沒有虛僞,非常爽快。
我到了他家,他們竟這樣地優待我,也足夠顯出他們好客之心。
我以前在北方時,曾和劍秋在李鵬家中耽擱多時,李鵬夫婦也待我們很好的。
北有李鵬,南有史興,可謂無獨有偶了。
我此番獨探太湖,以殲除群盜為己任,那麼少不得要借用他們倆的相助。
隻不知他們能不能作我臂助?卻要少停再看情景了。
她想了一會念頭,史興夫婦已把酒菜端将出來,請玉琴上坐,夫婦倆坐在兩邊相陪。
玉琴遂對他們說道:“萍水相逢,承蒙你們這樣盛情款待,更使你們如此大忙,叫我如何報答呢?”
史興說道:“我們在湖中是個漁哥兒,自知很下賤的。
蒙姑娘看得起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