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使它傾斜到一方的枝葉,形成了一個絕好的躲雨所在。
魯平瞥見這個所在,當即就“勇往直前”,奔到彼處去。
他一邊抽出手絹,拭去頭上臉上的雨滴,一邊擡頭向天際望去。
隻見:濃意的含着不知多少“辛酸淚”的雲塊,正連續不辍的推來。
當他的視線收下,他看到了十來碼遠處的那位少女,驚惶失措地,在找尋她躲雨的地方;她分明也看到了他旁邊的空位子,她羨慕,但是又遲疑,盡讓無情的雨珠灑落到她的穿得非常單薄的身上,不知所措。
由于憐憫與同情她,魯平不自禁地向她第一次打着招呼,稍微提高點聲音,說:
“喂!密斯!這裡來,快到這裡來躲一躲!”
說後,在魯平的眼網裡,這一位少女的倩影,迅速地擴大,擴大;直擴大到僅僅被她的臉部塞滿了兩顆瞳人為止。
此時,這一位二月來與他永遠相距十來碼遠的少女,經過蒼天的“作伐”,已在他的身旁了。
他們間隔着相當的距離,管自坐下,管自拭拂着頭上臉上的雨珠。
暫時沉默無語。
充滿空間的,僅是“殺喇殺喇”的,如山巅上往下沖瀉的,瀑布般湍急的雨聲。
經過相當難挨的沉靜之後,“吾友”魯平,第二次向此少女開口:
“密斯真用功,每天我總看到您捧着書。
”
她,含羞地,輕盈地一笑,兩朵笑靥,瞬息在她的頰上一閃,溫柔地回答說:
“說什麼用功,那隻不過是一些小說而已。
”
說話相當穩重,文雅。
然而,她所說的所謂“消遣品”,卻是一冊描寫下層社會的作品。
當魯平說聲“謝謝”,借到手裡,翻看一遍内中的分标題,知道是自己早早拜讀過的,同情貧苦者的佳作,而自己也相當受到它的影響的。
魯平若有所感地歎息說:
“這一冊真是好書,不應該侮辱它是‘消遣品’。
密斯,您說,和書中同樣生活着的人,即就在上海一隅之地,也難以計數,是多麼令人憤怒與慨感啊!”
她并不答話,隻是意味深長地點點頭。
又是沉默。
之後,這位少女嚅動着嘴唇,低低地問:
“密斯脫尊姓?在哪裡讀書?”
“餘,人未餘,”魯平毫不滞疑地回答。
“去年畢的業,‘畢業即是失業’,人浮于事,至今還不曾找到職業,賦閑在家。
——密斯尊姓?”
“羅!”
“魯?”魯平稍稍驚駭地截住問:“魚日魯?”
“不,是四維羅。
”
“哦,密斯羅。
久仰久仰!在哪裡讀書?”
對方“撲哧”一笑,笑什麼呢?魯平猜測不出。
大緻是他的“久仰久仰”的“應酬”話出了毛病,但是,不容他思索到一個确切的答案,她已在回答他的問句,她依然溫柔地說道:
“與密斯脫餘一樣,我也是去年脫離中學的,我父親不願意一個女孩子家繼續升學上去,原因是‘女孩子家總是别人家的人’……”
說到這裡,她不由自主的,一陣紅暈浮上了她的容貌,使它更顯現得可愛。
雖然這一變幻早已閃進了魯平的眼網,但是,她還是需要掩飾。
她故意地低下頭,瞧一瞧左臂上的手表,突然,她“呀”的喊叫起來,說道:
“呀!現在已經八點鐘,我要回去了,母親等着我一同吃早飯呢!”
“但是,這樣的大雨……”
“我也要走!”
她堅決地回答。
于是,魯平“毛遂自薦”,願意陪伴她回家,并且,脫下上裝,請她兜在頭上,權充一下雨衣。
但是,她接受了前一個,而拒絕了後一個提議。
他們正各執一詞,相持不下之際,一線陽光,射開了陰霾的雲層,而雨也稍稍的微小下來。
在細微的小雨中,他們,相互偎依着,從旁人看來,恰像是一對情投意合的異性伴侶,匆匆地出了兆豐花園。
***
第二天,已是“天高氣爽”,魯平挾着報紙,到兆豐公園去。
沿着斜坡形的沙灘,繞水池而行,那個固定地位的草綠色單人椅上,并沒有昨天的那位密斯羅,而相反,她卻躲藏在昨天避雨的地方。
她看到魯平,微微擡起身來,招呼道:
“密斯脫餘,這裡來坐。
”
誰也不忍拒絕這種邀請的,如果也逢到此種豔遇之時。
于是,魯平順順從從地,按照指定的座位,放下了屁股。
他們繼續談話。
一天,一星期,一月……越談越深入。
他們繼續談話。
從生活,家庭,嗜好,思想……越談越接近。
他知道她的姓名是“羅绛雲”,較自己遲出母胎七個月零十三小時,有頗為糊塗的,擁有一妻三妾的父親,對于她一概不聞不問,隻有一點是相當“關懷”的,嚴厲吩咐她“不許胡來”,也就是中辍她繼續求學的理由,有“心經”不離口的慈祥的母親,相當愛護她,視她如掌上之珍珠,然而,也隻是給予她一點物質上的安慰而已。
她沒有姊妹,沒有兄弟,家庭中除她之外,隻有母親,和一個愚笨的傭仆。
父親是經常住在外邊“金屋”裡的,偶然,恰像去拜訪朋友似的,回一次家,順便放下一筆維持幾個月的費用。
她非常孤獨,寂寞,日夜與書籍為伍,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