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邊沒動靜,有點着急。
他派人在龍山附近與朝鮮水師接上頭,第二次送去了日軍的求和意願。
這次李如松肯搭理了。
他把這個情況反應給宋應昌,宋應昌一聽,喜不自勝,這正是瞌睡來了給枕頭呀,大筆一揮:談!
和派誰去談呢?
李如松與宋應昌不約而同地想到了沈惟敬。
這個無賴畢竟是唯一與倭寇交接過的人物,還算是有價值。
雖然與日本和談是不得以之舉,可無論誰去和談,回國都少不得要被潑上一身污水,那還不如就讓這個家夥繼續背黑鍋的好。
沈惟敬本人毫不猶豫地就答應了這個任務。
他已經領悟了,自己的命運是與日本人緊密相連,沒有日本人的存在,就是自己殒命之時。
于是,基于這樣或那樣的壓力,明、日雙方一拍即合,開始着手議和。
對這個結果唯一不高興的,是朝鮮人。
按說朝鮮是這個半島真正的主人,就算和談,他們也該參與。
可無論是日本還是大明,都有意無意地把朝鮮忽略掉了。
朝鮮人非常驚慌,唯恐在談判中被大明當作犧牲的籌碼去跟日本換取利益。
朝鮮人先去問李如松,李如松一推二五六,說我就是個臭當兵的,和談這事你得跟宋應昌說去。
朝鮮人又派了個崔興源當使者,去問宋應昌,宋應昌先挑剔李朝給朝廷寫的奏章諸多毛病,然後又指責他們運糧不利,等把崔興源的威風殺得差不多了,才走下堂來軟聲寬慰,告訴他們和談隻是權宜之舉,等明軍援軍到了再開戰不遲。
崔興源還想堅持,宋應昌拍拍他的肩膀,問你知道這次和談的代表是誰麼?是沈惟敬遊擊。
崔興源一聽這名字,立刻展顔微笑,高高興興告辭了。
崔興源的這種反應,不是因為朝鮮人信任沈惟敬,而是他們太不信任沈惟敬。
崔興源在當晚給朝廷寫了封報告,是這麼說的:“宋侍郎有和談之意,李提督也似乎很贊同。
不過他們居然派了沈惟敬去和談。
日本人當初就是被沈惟敬出賣的,派他去,這談判肯定談不下來,肯定還要打。
國王聽完以後,大為放心,便指示說暫時先不跟明軍抗議,靜觀其變。
萬曆二十一年三月四日,沈惟敬抵達平壤,正式開始了議和之旅。
兩個多月的囚禁生活非但沒有消磨掉沈惟敬的嘴皮子,反而讓他的嘴巴變得更大了。
他一見到李德馨,張嘴就說:“我當初是打算把敵人誘出平壤城,再根據形勢進攻。
可惜李如松不肯聽我的,結果你看,敵人主力逃遁,明軍傷亡慘重。
我很心疼啊。
若是李如松這次聽我的,漢城幾天就能收複。
”
李德馨聽他說的實在太不靠譜,忍不住插嘴道:“倭寇太狡猾了,哪裡是靠嘴就能收複的?”沈惟敬回答:“胸中自有千變萬化之術,兵家之事,豈可一概而論。
”
朝鮮人對沈惟敬不屑一顧,平壤明軍卻高興的不得了。
若擱在平時,沈惟敬這麼口無遮攔地批評李如松,早被一刀跺了腦袋。
可這一次,沈惟敬卻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熱烈歡迎。
按照朝鮮人酸溜溜的描述,他人還沒到平壤,平壤城的明軍已經是人人面帶喜色,連李如松都喜不自勝,樂到嘴都合不攏。
原因無他,隻因為沈惟敬是和談使者,他的出現意味着明軍在朝鮮的苦日子要到頭了。
朝鮮人也從明軍的反應中悲觀地推斷出:李如松是真不想打仗了。
沈惟敬在平壤沒有多加停留,稍事休整,便帶着胡澤、沈思賢兩個随從大搖大擺前往漢城。
胡澤、沈思賢兩個人都是餘姚人,跟嘉興人沈惟敬同屬浙江老鄉,都是宋應昌從浙江帶出來的幕僚,精通刑名錢糧。
宋應昌讓他們跟着沈惟敬,一是監視這個老無賴,二是在談判時如果涉及到割地賠款什麼的,能幫他算清楚。
沈惟敬的談判小組走到臨津江邊,派人跟巡河的日軍通報。
日方小頭目不知深淺,傻愣愣地問了一句:“你誰呀?”沈惟敬冷冷一笑,說大爺是來給你們太閣佬封官兒的!唬得小頭目屁滾尿流,趕緊告訴加藤清正。
什麼樣的将,帶什麼樣的兵。
加藤清正一聽報告,趕到臨津江邊,張嘴又來了一句:“你誰呀?”
沈惟敬吹起牛來,從來不用打草稿,架子一端張嘴就吹:“爺是大明三名将之一的沈惟敬。
”加藤清正也是個混不吝的脾氣,一看來者不善,立刻學着成吉思汗的調調兒,回了一道文:“你要戰,便作戰。
你要和,便來和。
”
沈惟敬見文大怒,立刻跳着腳大罵,罵完了一揮手:“走,不談了。
”加藤見勢不妙,趕緊服軟,賠笑道:“兄弟我不認識字,都是别人代筆的,難免詞不達意,您可别誤會了”沈惟敬這才消了氣,兩個活寶約定三月八日國際婦女節在龍山倉正式開始會談。
到了三八節,沈惟敬抵達龍山,見到了老朋友小西行長,兩個人裝模作樣地互相寒暄了幾句,感慨了一番人生際遇世事無常,直到大老粗加藤不耐煩了,這才正式落座。
中日雙方的第二次談判,就此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