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呆在日本島上就行了。
根據萬曆的口谕,朝廷拟定了一個底線:日本從朝鮮全部撤軍;秀吉派人上一份降表請罪;大明封秀吉為日本國王。
皇帝既然定了基調,群臣也暫時消停了。
石星心中大喜,趕緊告訴宋應昌,你手裡不是還扣着一個日本使臣麼?趕緊弄過來吧。
石星說的日本使臣,正是内藤如安。
原來沈惟敬和内藤如安兩個人在漢城随明軍後撤,滿心以為能跟宋經略、李提督一同赴遼。
可是九月十二号宋應昌和李如松渡江回遼,他們兩個卻被留在了平壤,一呆就是兩個多月。
對于截留使臣這件事,宋應昌的解釋冠冕堂皇:“我是打算把内藤如安羁留幾個月,到時候留守的明軍部隊都安置好了,朝鮮軍隊也都整訓完畢,屆時無論進攻還是防守,都沒後顧之憂了。
至于這個日本人使者要殺要剮還是要送去北京,聽朝廷一句話。
”
現在石星要求把使者送到北京去,宋應昌卻沒答應。
宋應昌心裡正來氣呢,我剛上書說封貢是假的,現在石大人您又讓把日本使者送北京議和,這不是讓我自己抽自己嘴巴嗎?
在之前那一輪彈劾裡,宋應昌被彈的最凄慘,替石星背了不少黑鍋。
現在石星又來這麼一出兒,讓宋應昌十分不爽。
石星對宋應昌的消極也很不高興,三番五次催促,宋應昌卻始終不予正面回應。
他的理由是:内藤如安自稱是為和平而來,可身上什麼文書都沒有。
陛下要求必須有關白的降表,議和才能繼續。
宋應昌搬出皇帝來當擋箭牌,石星無可奈何,隻得指示他盡快去日本弄一份降表回來。
宋應昌、石星之間書信往返,一轉眼就到了十一月份。
在這期間,沈惟敬在平壤呆得如坐針氈。
内藤如安遲遲不能趕赴北京,這讓他有很不好的預感。
拖的時間越長,他的謊話被識破的可能性就越高。
需要說明一點。
在沈惟敬膽大包天的操作下,内藤如安表現得非常恭順,一副要去膜拜天朝的嘴臉。
無論是萬曆皇帝、石星還是宋應昌,在這個階段都不知道秀吉曾經提出過七條極其苛刻的要求——若是他們知道這個,恐怕早就掀桌子開打,斷斷不會再有任何和談。
另外一個謊言制造者小西行長在西生浦也特别着急,太閣大人已經從秀賴公子的狂喜中逐漸清醒過來,開始詢問北京啥時候把割讓朝鮮的文書簽下來。
小西行長實在等不及了,給沈惟敬寫了一封信,言辭嚴厲,質問他到底怎麼回事。
沈惟敬接到信後一陣苦笑,這事已經有點脫離控制了,他也沒好辦法。
事情就僵在那兒了。
沈惟敬和小西行長萬萬沒想到的是,最後幫他們解了圍的人,居然是加藤清正。
自從明、日停戰以後,大規模戰鬥停息了,可小打小鬧卻始終不斷。
在慶州、熊川等地,日軍與明、朝聯軍經常發生戰鬥。
在十月二十九日,加藤清正與朝軍在永善又爆發了一次沖突,朝軍将領趙希仁戰死。
十一月二日,明方本想派遣沈惟敬去交涉,可是他離前線太遠了,臨時派出了一個叫譚宗仁的指揮,前往熊川質詢。
加藤清正二話不說,把譚宗仁軟禁在了營中。
消息傳回到明軍這邊,沈惟敬精神一振,意識到這是個機會,主動請纓前去交涉。
明軍軍中沒人願意去跟倭寇來往,既然他主動要求,便把他放了出去。
沈惟敬到了熊川以後,沒去找加藤清正,先找到了小西行長。
兩人一見面,沈惟敬趕緊把大明提出的條件告訴行長,行長一聽急了,說這跟太閣大人提的要求差太多,根本不可能談得攏啊。
這事若是揭穿,無論小西行長還是沈惟敬,都沒好果子吃。
兩個人愁容滿面,都在問到底該怎麼辦才好。
還能怎麼辦?繼續瞞吧!
萬曆皇帝不是要關白降表嗎?沒問題,我們給你僞造一個!
十二月二十一日,兩個膽大包天的家夥,居然真的僞造了一份降表。
在這一份僞造的降表裡,“豐臣秀吉”極其恭順地表示,先前的戰争完全是一場誤會,實在是因為日本太過迫切要向大明進貢。
現在誤會既然消除了,日本知道自己的錯誤,希望大明皇帝能夠原諒,并賜予“日本國王”的稱号。
小西行長怕這謊撒的太大無法收場,還特意修改了“秀七條”的内容。
秀吉說要割讓四道,他大筆一揮,改成割慶尚一道;秀吉說要公主,他大筆一揮,說女人不要了,賞賜兩萬兩銀子就行;秀吉說了四、五條要求,他大筆一揮,改成隻要堪合貿易恢複就好。
若是讓秀吉知道,這每一處改動,都足以讓小西行長剖腹一萬次。
很多人看到這一段曆史,對小西行長和沈惟敬的舉動都大惑不解,這麼明顯的謊言,難道他們以為日本和大明是白癡嗎?
其實,如果把整個議和活動串起來就會發現,兩人開始時候隻想撒一個微不足道的謊言,接着為了遮掩這個謊言,不得不去撒一個更大的,逐漸升級,逐漸失去控制,等到他們意識到整件事情已經上升到一個荒謬地步的時候,已經無法回頭了。
這個故事告訴我們,謊言有多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