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元大軍趕到,明軍不敢打,直接轉身跑了。
我們認為第二天戰鬥的實際情況,是黑田長政抵擋不住敗退,途中碰上毛利秀元的援軍,調回頭來找場子。
解生一看日軍幾萬生力軍撲過來了,遂主動撤離了戰場,把天安和稷山讓給了日軍。
日本人說解生在打完仗以後,過了三天送了一頭白鷹給黑田長政,向他乞和。
《毛利家記》寫的更懸乎,說明軍被日軍殺得四散而逃,不得不爬上山去。
面對日軍重圍,他們派人對毛利秀元說:“我們被派來援助朝鮮是奉命行事,跟你們沒什麼仇怨。
以後我們也不打了,把旗給你蓋個戳作為印記,放我們一條生路吧。
”毛利秀元于是在明軍軍旗上打了印記,放過了這些人——這些小故事迹近演義,頗具戲劇性,在我們看來,其實真假關系都不大。
整個稷山之戰,雙方各自的損失是多少呢?
綜合各方記載,日軍的傷亡人數約為五百人到六百人,近黑田本隊的十分之一。
明軍損失不明,但從解生等部在随後幾場作戰的活躍程度來看,傷亡不會很大,最多不會超過兩、三百人。
這個傷亡比例,比較符合騎兵對步兵的損失比,也比較符合明軍對日軍的損失比。
也許有人會覺得怎麼打了兩天傷亡才那麼點?事實上,冷兵器戰争中最大的傷亡多出現于潰敗發生後,真正在戰鬥中傷亡的人數不會太多。
随便舉個例子,漢将李陵帶五千步兵出塞,與匈奴十萬遭遇,激戰八天,殺傷匈奴萬餘。
算下來一天也就殺傷千餘,而且這還是漢軍大規模使用弩進行陣地防禦戰的結果。
那麼這場仗到底誰勝了?從戰術和數字上來看,明軍占據優勢,但從雙方的戰略目的來看,最終日軍占領了天安、控制了稷山,明軍被迫後撤,似乎日軍才是最後的勝利者。
以往許多史論者,都是持這一觀點。
這其實是一個認識上的誤區。
要知道,占領天安、稷山是手段,不是目的。
日軍的戰略目的是什麼?是北上漢城;明軍的戰略目的是什麼?是阻止日軍北上漢城。
黑田長政和毛利秀元在占領稷山之後,沒有繼續進軍,因為稷山大戰中明軍鐵騎給他們留下的印象太深刻了。
而黑田長政更是第二次在野戰中對上了明軍騎兵,前一次則是和李如松的碧蹄館大戰。
他對這一帶地形很熟悉,知道從稷山到漢城一路是少有的坦途,道路寬廣,地勢開闊。
若換在平時,自然是條好路,但在前面大明鐵騎的威懾下,他不得不重新考慮。
如果日軍北上,明軍騎兵可以在進軍途中輕松自如地來回馳騁,想戰則戰,想走則走,不受任何阻礙。
他們可以在任何時間、任何地點發起攻擊。
按朝鮮人的說法,明軍騎兵稷山之戰中“槍槊電飛,馳突亂砍”“出入如飛”,那麼從天安到漢城這一百五十裡的寬闊大路,會不會成為大明騎兵的樂園、日軍的地獄呢?想到這個可能,黑田長政一陣寒顫,在解決這個問題之前,絕不能北上。
日本人一直說,朝鮮戰争他們經曆過三次大戰:平壤之戰,幸州山城之戰,還有就是稷山(素沙坪之戰)。
足見是戰對日軍指揮官的影響之深。
于是結論就很明确了,稷山之戰的勝利者,是大明。
解生等将領在素沙坪的奮戰,成功地阻止了日本軍隊的繼續北上,安定了漢城軍心——事實上,稷山是丁酉再亂中日軍兵鋒所及的最北端。
從那以後,以稷山為起點,明、朝聯軍正式轉入反攻階段,下次再等到日本人越過稷山殺入京畿道,要等到幾百年以後的甲午了。
在本章結束時,順便說一個趣事。
稷山之戰的勝利傳到漢城,免于二度放棄漢城的朝鮮人非常高興,他們在記錄裡不吝用極華麗的文字來描述這場戰鬥。
可是,在這一片歡騰之中,卻有一個人保持着沉默。
誰呀?李朝的中流砥柱——柳成龍。
柳成龍戰後寫了一本《懲毖錄》,回顧整個朝鮮戰争。
這本書寫到丁酉年九月初的漢城危機時,隻寫了六個字:“賊從京畿還退”,對稷山之戰隻字不提。
對他這種行為,别說我們,連當時的朝鮮人都無法理解,《青野漫錄》充滿嘲諷地評論說:“楊鎬于我國有再造之功,而懲毖錄全沒其事,有若倭奴自退者然。
素沙之捷,塗人耳目,而猶以私怨沒之,此為成龍之大疵痛。
”
跟李如松合作時,柳成龍在《懲毖錄》避而不談實際困難,一味指責李提督怯懦避戰,甚至污蔑明軍在碧蹄館之戰中因日軍刀利而無一人敢前;跟楊鎬合作時,他又因為有私怨而故意隐其事迹,抹其趕赴漢城鎮壓人心功績,對稷山之捷更是一字不提。
跟大明前後兩位主官都鬧出别扭,又在自己撰寫的書裡故意抹黑或者無視,柳成龍在這事兒上,實在是非常不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