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像教堂裡的老鼠!有個女人過來想把她手工編的籃子賣給我們,她從門口瞅進來,瞅見了剪刀,便直截了當地問能不能給她!臉皮可真是厚呀。
所以,他們浩浩蕩蕩地全都來赴野餐會了:女人們頭上像裹生日禮物一樣裹着印花布頭。
孩子們穿得幾乎跟沒穿一樣——我知道,這還是照顧到了我們的,畢竟父親為暴露的着裝問題發過火。
在某種意義上,他們似乎對赤身裸體毫不在乎。
有的女人還帶着新生嬰兒,就是一小坨黃褐色的皺巴巴的東西,母親們給他們裡三層外三層地裹着衣服和毯子,甚至還給他們戴羊毛小帽——要知道天氣有多熱!我猜,就是想顯得孩子有多寶貝吧。
在灰塵漫天、根本就沒有任何新鮮事物出現的地方,生孩子應該算是件大事吧。
當然,和往常一樣,每個人都直勾勾地盯着我看。
我就是金色頭發的尤物。
我有藍寶石般的眼眸,白色睫毛,鉑金色的頭發垂至腰際。
我的發質極佳,必須用布雷克特制配方護發素護理,我才不去想父親隻許我帶一瓶來而那瓶用完了之後該怎麼辦呢——要不就甩開頭發鋪到岩石上捶一捶,像瑪瑪·塔塔巴幫我們洗衣服時那樣,多有意思。
憑他們自己的創造性,剛果人似乎根本沒法拿頭發玩出什麼花樣——有一半的人秃得像隻臭蟲,就連女孩都是。
身材姣好的小女孩穿着皺皺巴巴的裙子,頭上寸毛不生,真是慘不忍睹。
這樣一來,他們就都很忌妒我,經常會有人膽大包天地走過來,扯我的頭發。
讓人吃驚的是,我父母竟然當沒事一樣。
在某些方面,他們嚴厲得要命,所以最好能找個替罪羊,但當你真心希望他們能關注關注你的時候,好,這下沒動靜了!父母放任不管倒是正常的了。
七月四号下午的複活節野餐會,剛果人沒完沒了地吃了個夠。
河岸從遠處看的時候雖然很迷人,一旦走近就不怎麼可愛了:都是大大小小的滑溜而難聞的泥坑,泥坑四周長着一叢叢糾纏在一起的灌木,灌木叢中開着個頭很大的俗氣的橙色花朵。
你要是想模仿多蘿茜·拉莫爾[美國女演員、歌手。
],在耳後别上這樣一朵橙色大花,就會像扣了隻梅爾麥克牌湯碗。
奎盧河與約旦河截然不同,約旦河冰涼而寬闊。
這條河卻慵懶、蜿蜒,像洗澡水一樣暖和,據說河裡的鳄魚會像原木一樣到處滾動。
河對岸也沒有牛奶和蜂蜜,隻有臭味熏天的叢林卧在霧氣之中,如記憶中的佐治亞野餐般遙不可及。
我合上眼,幻想着能喝口真正的汽水,就是喝完便可随手一扔的那種罐裝汽水。
我們都吃了母親做的炸雞,南方風味。
做炸雞之前先得把雞殺了,切下它們的腦袋。
這些雞都長得一模一樣,那天早上,露絲·梅還在教堂門前追着它們亂跑。
妹妹們似乎有點憂郁,但我啃着雞腿,挺開心的!考慮到自己現在的整個處境,我可不準備在野餐會上受死亡情緒的幹擾。
讓我開心的是,在品嘗酥脆的雞肉時,那嗞嗞響的滾燙熱度和盛夏時節倒是挺般配的。
這些雞當初讓我們吃了一驚,就像瑪瑪·塔塔巴那樣。
我們剛從美國到達這裡的時候,已有一大群黑白相間的母雞等着我們了。
它們掙脫了雞舍,飛到了樹上或随便什麼地方。
因為在福爾斯修士離開,傳教團還沒派新的神職人員來之前那段無主時期,它們把蛋全都藏了起來,孵小雞去了。
村民想趁我們來之前幫我們消滅掉一些,但我猜是瑪瑪·塔塔巴拿着根棍子把他們趕走了。
母親決定把大多數雞貢獻出來給全村人吃,就像表示友好的獻禮。
野餐會那天清晨,她不得不起了個大早,把所有母雞都宰殺、煎炸了一番。
野餐時,她走在人群中,把雞大腿和雞小腿分發給小孩子。
孩子們樂得屁颠屁颠,舔着手指,唱着聖歌。
然而,盡管她在熏燙的爐子周圍忙活了這麼長時間,父親卻幾乎沒注意到她是怎麼把這群人給争取過來的。
他的心思不知飄到哪兒去了,他一直盯着河水發呆。
不管怎麼說,那天根本沒人願意去水裡泡着。
隻有一層層植物漂浮而過,腿似高跷的鳥兒在上面踱來踱去,每隻無疑都認為自己是這世界的主宰。
我對父親感到惱火,因為我們隻能先待在這個地方了。
不過,一眼就能看出他也受到了很大的打擊。
就算他回過神來開始關注某件事情了,你也最好能明白那并不意味着他已從這場打擊中恢複了。
野餐會喜氣洋洋,但完全不是他心裡想要的。
就救贖而言,那一無是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