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
二等兵普萊斯在科雷希多島得到了撤令,之後沒幾周,麥克阿瑟将軍放棄了這個陣地,并留下了那句有名的話,說他還會再回來的。
但對那些巴丹半島的士兵們來說,他是不會回來了。
而我嫁的那個士兵也不會回來了。
他歸家的時候,太陽穴上有一道半月形的傷疤,左眼視力極弱。
他一直陷在對自己懦弱膽小的懷疑中,從未恢複過來。
他對我說的第一句話就是他強烈地感受到了上帝對他的看顧。
他從我的熱吻和挑逗撫摸中扭身而走,質問我:“你難道不明白主正看着我們嗎?”
我努力告訴他我們很幸運。
我相信戰争隻會在我們的人生計劃中烙下一個小得不能再小的印痕。
拿單變了,我能看出來。
但他似乎隻是變得更虔誠,很難看清他心中的廢墟究竟是什麼樣的。
終于,我實現了跨越州界的夢想,作為牧師的妻子開始旅行。
主滿是仁慈,我深有體會——密西西比、亞拉巴馬、佐治亞。
我們從長滿矮棕榈樹叢的沙地上越界而過,沿着高速公路疾馳,經過免費食物救濟所、焦灼的人群,以及排着隊等待灼熱的拯救之言的靈魂。
拿單的目标是炙烤出一條同謝爾曼[威廉·謝爾曼(1820-1891),美國将軍。
1864年在美國内戰中擔任西部聯邦軍總司令,率領6萬人橫越佐治亞州,采取了故意破壞所過之地的策略,摧毀敵方士氣,擊潰邦聯軍隊。
]留下的焦土同樣寬廣的道路。
由于沒錢,也沒有時間定居,我們每季都會住各種各樣破破爛爛的小村舍或寄宿屋。
直到我懷上蕾切爾,這樣的遊牧狀态才顯得不堪忍受。
一天晚上,我們随便選擇了地圖上都找不到的佐治亞州的伯利恒。
靠着好運,或是上帝的眷顧,我們的旅行車竟真的開到了那麼遠,而伯利恒還是福音派浸信會有待争取的自由市場。
當時我們的處境實在讓人想笑——男人帶着他腫脹的妻子,而旅店早已客滿。
[這是聖母馬利亞誕下耶稣時的處境:因旅店客滿,馬利亞便将耶稣生在了馬廄。
故後文說“大有希望的比照”。
]
拿單并未因這大有希望的比照而笑起來。
事實上,他第一次打了我。
我記得當時我坐在廚房裡一把椅子的邊緣,腳邊放着尚未拆包的行李,我用雙手撐着自己碩大的身軀,和他一起聽收音機。
有個男人一直在讀長篇戰争故事,那時候經常有這種節目:朗讀親曆者叙述的戰俘集中營和艱難行軍的故事。
故事裡的士兵絕望地掙紮着,掉隊後,便在夜幕下轉瞬即逝的橘黃色槍火中凋亡。
我心不在焉地聽着,直到拿單說話引起了我的注意。
“那些人裡沒一個人能看到姓自己姓的孩子。
你卻膽敢在基督面前為你那根本就不配得到的祝福而沾沾自喜。
”
在那天晚上之前,我從來都不知道拿單内心深處的細節,也不清楚他依然逃避着的究竟是什麼。
我的幾次懷孕讓他極為窘迫。
從他的思維方式來看,那是不應得的祝福。
甚至每次懷孕都會再次讓上帝注意到我有一個陰道,他有一根陰莖,以及我們同床共枕懷上孩子的事實。
但上帝明白,事情從不是那麼簡單。
拿單被性弄得魂不守舍,事後都會戰栗不已。
他會大聲祈禱,并指責我竟如此淫蕩。
如果說他的負罪感使他成了人前的暴君,那也使他成了上帝面前的稚子。
不是隻知哀告的無助的孩子,而是暴躁的孩子。
這種類型的粗魯男孩對愛所知甚少,極易為自己的錯誤而指責他人。
這種類型的男孩長大後會一門心思地想讓所有人都看到他能幹出什麼名堂。
我認為,他内心裡是想拯救更多的靈魂,比始于巴丹的死亡行軍途中的凋亡者更多的靈魂,比曾踏足其他所有毀滅之路上的凋亡者更多的靈魂。
我,名叫奧利安娜的女孩或者說女人,當一而再再而三地走過那些道路、穿州過界之時,究竟身在何方呢?身體與靈魂已被拿單的使命吞噬。
身不由己,仿佛由某種異己的力量控制着。
我的外表依然未變,這點我敢肯定,就如同他的外表仍舊跟那個出發上前線的男孩一樣。
隻是如今我體内的每個細胞都已嫁給了拿單的計劃。
他那宏偉的意志。
征服就是這樣發生的:總是有一個計劃比另一個計劃更宏大。
我很想去做妻子應該做的事,比如去出租屋的水槽旁,把白襯衫和黑襪子分開洗淨。
一頓又一頓地炸小玉米餅。
我們布道的那些小鎮幾乎看不到青壯年,畢竟仍在戰時,而這卻更猛烈地煽起了拿單内心的折磨之火。
當他望着眼前那些會衆,卻不見一名士兵時,他一定是見到了那群正在往北進發的幽靈。
在我而言,我看到的隻是在我英俊的丈夫,那位主的士兵面前,那些被剝奪了愛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