者們交流。
在特羅爾塞克阿·本埃家的外面,我透過窗子朝裡看去。
看偷我,諜間是我。
在黑暗中,我以深色的左眼抵着玻璃。
香蕉葉覆蓋住了那髒兮兮的玻璃,好似紙做的百葉簾,留下一道道窄長的三角形縫隙,容得我用一隻眼睛偷看。
一天下午,特羅爾塞克阿·本埃在他家的茅房邊逮住了我。
在閑逛吧他說。
好像那個臭不可聞的地方是個遭人觊觎的避風港,而我則乞求着他的排洩物似的。
他相信已将我一勞永逸地吓跑了。
一勞永逸,勞而無逸。
如今,我隻在晚上,隻等能讓一切昭然若揭的夜色降臨時才去:屋内的景象一覽無餘,在煤油燈的映照下,他的臉和無線電圍着一圈明亮的魔鬼般的光暈。
無線電就是一坨亂糟糟的電線,看上去就像是從他的軀幹之上滲出的,一群蠢蠢欲動、翻湧沸騰的蛇。
他通過蛇說話,講的全都不成語句。
都是些加密的名字。
有的我能明白,比如:氓流,I-W,W-I流氓。
某種類型的名字屬于某種類型的男人。
透過兩片葉子的縫隙,我終于看見了W.I.流氓。
黃昏時他坐着飛機過來,一直待到了早上,就藏在特羅爾塞克阿的家裡。
兩個男人一瓶接一瓶地喝威士忌,在徹夜通明的白焰燈光中,用層層疊疊的香煙煙霧填充了整間屋子。
他們對着那一群蛇說出了一連串名字。
還有一些名字,他們則大聲說給對方聽。
他們總是說:馬上就要死了。
帕特裡斯·盧蒙巴。
這名字被無線電裡的聲音說了許多遍。
但兩個男人大聲說給對方聽的那個名字卻是:總統。
不是盧蒙巴。
總統:艾森豪威爾。
我們喜歡艾克。
克艾歡喜們我。
美國國王想要讓剛果那個又高又瘦的男人死。
太多鵝卵石投向了瓶子,瓶子必須打碎。
我的雙膝往前墜,熱血上頭使我跌倒。
眩暈是我這副身子的常态,但沒這麼突然過。
猛然眩暈乃是驚懼所緻。
因為我發現了一個秘密:那個總是笑眯眯的秃頂老爺爺還有着另一張臉。
這張臉可以通過蛇群傳話,下達一個關于另一位遠在天邊的總統的命令。
在人們用珍貴的獨木船載着那麼多鵝卵石逆流而上、船也并未傾覆之後,這個總統盧蒙巴卻将被殺。
我偷爬回自己的床上,寫下了自己的所見所聞,然後把結尾倒着寫了一遍。
我凝視着筆記本上的那些詞語,那是我囚禁的詩句:殺謀歡喜卻他克艾歡喜們我。
一到清晨,它就失去了震懾的力量。
真的,在白天,這又有什麼可讓人驚訝的呢?這和上帝他老人家把非洲兒童打發到遠離浸信會教堂的地獄出生,又有什麼不同呢?在主日學校裡,我現在應該站起來問了:非洲會以眼還眼嗎?那些異教嬰兒會因為我們住在遠離叢林的地方而把我們打發到地獄去嗎?就因為我們沒有品嘗過棕榈果聖餐?或者。
也許那個高高瘦瘦的男人會起來反抗然後宣布:我們不喜歡艾克。
很對不起,但恐怕還是應該用一支毒箭把艾克給殺死。
哦,那些雜志肯定對此有話要說。
什麼樣的人會想要殺死另一片土地上的總統?隻有野蠻人。
發辮裡插骨頭的人。
我不想再去看,卻還是去了。
死心眼的烏黑的艾答、瘋得無可救藥的艾答被召回了。
艾答發誓要穿一襲黑裙,胡亂寫出可怕的詩。
哈!我想讓陰影從所有那些整潔、吃驚的臉孔上經過,那些人全都相信總統老爺爺。
先從利娅開始。
被召回的我在靜谧夜晚中不曾開口的香蕉葉叢裡聽着。
巴黎來的喬,無線電裡說。
巴黎來的喬做好了毒藥,毒發身亡的症狀一如某種剛果的疾病,盧蒙巴隻不過是死于非洲的疾病。
W.I.流氓說他們會把毒藥裝入牙膏。
特羅爾塞克阿哈哈大笑,笑個不停,因為在這兒,他們都不用牙膏,是靠咀嚼穆提特草來潔牙的。
之後特羅爾塞克阿發火了。
他在這兒住了十年,知道得更多,他說。
應該由他來負責這場演出,他說。
我就想,是什麼演出呢?
透過安靜的香蕉葉叢之間的三角孔隙,我看見兩張帶着火焰光暈的臉孔在允諾了一勞永逸的死亡之後哈哈大笑着。
預感是伸長的陰影就要來到,而我們就是吃驚的小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