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

蕾切爾

首頁
    訴母親,如果晚上她讓内爾森睡在了我們的房子裡,那她就是着了偶像崇拜者的道,如果她想把自己看作他們中的一員,那她大可以帶上孩子,到他們那裡去尋求庇護。

    然後,他轉向我們,宣布我們早就該熄燈睡覺去了,不要去理會那些可笑的剛果迷信。

     但内爾森溜出房門時仍是驚魂未定,我們也沒法覺得好笑,這是肯定的。

    即便阿納托爾一直告誡我們現在得小心為上,但我必須承認的是,阿納托爾的腦袋不是還好好地長在他肩膀上嗎?我們心想還是上床睡覺吧,卻聽見内爾森在門外哭哭啼啼地讓我們放他進門。

    我們也都吓得魂不守舍。

    利娅也不例外。

    我們并不相信伏都惡靈,還一個勁兒地互相安慰重申這個事實。

    可是晚上,外面總是有個黑暗物質自叢林裡注視着我們,蜷伏在我們的床底下,不管你叫它恐懼、蛇的夢,還是錯誤偶像什麼的——它總歸就是某樣東西。

    它并不在乎我們睡覺前念過什麼樣的禱文,也不在乎我們是否承認自己相信它。

    它是否相信我們,那才是問題所在。

     我們躺在床上,聽着内爾森一刻不停的尖利的乞求聲。

    腳趾黏糊糊的蜥蜴斜斜地在牆上爬。

    月亮在我們的蚊帳上投射出陰影。

    内爾森哀求着:“巴卡拉姆普圖内爾森,巴卡拉姆普圖。

    ”一而再再而三,猶如可憐的餓狗,不住地嗚咽着,不知如何才能停下來。

    我們聽見父親那張床上的彈簧猛地呻吟了一下,然後就看見他跑到窗前,沖着内爾森吼,讓他閉嘴。

    利娅輾轉反側,拿枕頭捂着腦袋。

    我反胃反得厲害。

    我們都是。

    父親滿腔的憎恨和母親默然無語的畏懼,都侵襲着我們的神經。

     “這樣不對。

    ”利娅終于開口說道,“我得去幫他。

    誰有膽量跟我一塊兒出去?” 一想到要出門,我就心驚肉跳。

    但如果其他人也去的話,我可不想獨自留下和陰影、蜥蜴或者别的什麼為伍。

    我覺得我們的房子才是最讓我不寒而栗的。

    問題整個兒就出在房子上,因為裡面住的是我們一家人。

    我早已過了隻有縮在父母翅膀底下才能感覺安全的那個心智階段。

    也許剛到剛果的時候,我還是那樣,因為那時候我們都還小。

    但如今,一切都改變了。

    當個美國人毫無意義,這裡沒有人為此看重我們。

    現在,無論是黑是白,所有人全都深陷在這一口炖鍋裡了。

    我們現在當然不是孩子。

    利娅說在剛果,隻有兩種年紀的人:被帶在身邊的嬰兒和可以起身自我保護的人。

    沒有中間階段。

    沒有童年這回事。

    有時候,我認為她說得挺對的。

     過了一會兒,她又說:“我得去外面幫幫内爾森,就讓父親見鬼去吧。

    ” 不管我們是否這麼說了,反正我們幾個肯定都同意讓父親見鬼去。

     讓人吃驚的是,艾達起身穿起了牛仔褲。

    那是她的表達方式,意思是“算我一個”。

    于是,我也在地上摸索起了自己的皮鞋。

    利娅拿起露絲·梅的襯衫往她頭上套去,再把她的腳塞進網球鞋裡。

    我們就像老鼠一樣,悄悄地爬出窗子,溜到了外面。

     我們決定設一個圈套,就像但以理在聖殿裡做的那樣。

    那是利娅的突發奇想。

    内爾森從爐子裡耙出了一大鍋冷卻的灰燼,我們一起把灰撒在了雞舍周圍的黏土場院上,撒得到處都是,雞舍裡也撒了。

    我們就着燭光忙活着。

    内爾森負責放哨,以免有誰看見我們,但露絲·梅卻大大咧咧地晃悠來晃悠去。

    從某種意義上說,我們幾個也是,結果爐灰上的腳印亂得不可開交。

    雞舍裡的兩隻雞也被燭光吓到了,因為它們在瑪瑪·姆萬紮那裡過的日子和這兒不同,還不習慣住在我們家的雞舍裡。

    它們東奔西跑,又在上面添上了它們的足印。

    我們不得不把腳印全部抹掉,從頭再來。

    第二次,我們就小心多了。

    我們讓露絲·梅站在一個地方别動,把雞趕回雞舍裡待着。

    它們睜着愚蠢的小眼睛往下瞅着我們,将臉埋在羽毛裡,發出輕輕的咕哝聲,好讓自己平複下來。

     一切準備停當後,我們讓内爾森保證晚上躲到阿納托爾家裡,天亮前再回來。

    利娅陪他跑了幾乎一半的路程,因為他很害怕,然後利娅再一個人跑回來。

    我們都蹑手蹑腳地回屋上了床,讓灰燼原封不動地留在我們身後,猶如新下的雪。

    如果有人或有東西跑進我們家的雞舍——隻要它有腳——我們就能當場抓出罪犯。

    
上一頁 章節目錄 下一章
推薦內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