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債務全部結清。
友誼和快樂來得出其不意,在一瞬間輕輕爆裂,幾乎都是在我沒有與丈夫和孩子們在一起時來臨的。
我把洗好的衣服晾到外面時,會親吻肉色的日出。
草叢裡的藍鹀發出一聲歎息。
一隻狓在水邊。
我從未想過要因為不幸福而離開拿單,就如同塔塔·姆萬紮也沒有離開他那畸形的妻子,雖然健全能幹的女人可以種更多的木薯,讓更多的孩子活下來。
拿單隻是湊巧讓我們碰上了,這和砸毀姆萬紮一家的那方燒塌的屋頂具有同樣的破壞力。
盡管我們的命運已因地獄和硫黃的折磨而傷痕累累,我們還是得循着自己的道路走下去。
最終,又碰巧托地獄和硫黃的福,我必須不停地移動。
我移動,而他紋絲不動。
但他的善良意志到頭來總是一敗塗地。
我知道這一點,現在我也明白了個中原因。
不管他們占領的是妻子還是國家,他們的錯誤始終如出一轍:他們紋絲不動,戰利品卻在悄然移動。
法老死了,《出埃及記》裡說,以色列人因做苦工,就歎息哀求。
鎖鍊脆響,河流翻卷,動物奔突,森林欣欣向榮,嬰兒伸展開身體,大張着嘴從子宮裡鑽出,新的幼苗拱肩聳背,朝着光亮蔓延。
即便語言也不可能紋絲不變。
疆域隻不過是被占領一時,但他們會為了那個時刻押上所有賭注,在插下旗子時擺姿勢拍照,将自己澆鑄成青銅像。
華盛頓橫渡特拉華河。
美軍攻占沖繩。
他們的心底渴求着江山萬代。
但他們做不到。
甚至在旗杆開始剝落、碎裂之前,腳下的地面就已拱起,向前滑入它新的命運之中。
地面上還留着靴印,但那些印迹已成了土地所擁有的東西。
沖繩對自己的陷落還記得什麼呢?禁止建造軍用裝備,日本人就轉而制造汽車,赢得了世界。
一切都在移動。
偉大的特拉華河滾滾向前,而華盛頓先生呢,連一抔有用的堆肥都算不上。
剛果河,則由于脾氣獨特,對大多數征服者都是将其直接淹死了事。
在剛果,被劈砍殆盡的叢林很快就會變成一片鮮花盛開的田野,傷疤則會變成面容上個性斐然的裝飾品。
你稱之為壓迫、共謀、麻木,随便你怎麼稱呼,反正都沒關系。
非洲吞噬了征服者的音樂,唱出了一曲她自己的新歌。
如果你是樹之眼,在我們步行離開基蘭加時注視着我們,你又會如何評判我們呢?主知道三十年後,我仍渴望着你的寬宥,但你又是誰呢?是拿單菜園中央的一抔小墳堆嗎?菜園裡的藤蔓和野花自那以後便漫卷而開,供昆蟲和孩子們采食。
那就是你嗎?你仍舊是我的血肉、我的末生子嗎,還是已成了非洲的血肉?當兩條河流融彙奔流成一道,我又該如何區分呢?試着去想象一下從未發生過的事吧:若我們家從未經曆過非洲,或者非洲從未有過我們,又将如何?現在來看看你的姐姐們。
槍栓,槍托和槍管[原文為“Lock,stockandbarrel”,可喻指整體、一切。
]。
她們各有各的活法,都找到了與往事相處的方式。
有人能找到,更多人卻迷失于途。
但我們之中誰又會沒有罪呢?我實在想不出該将我手中的石頭扔向哪裡。
[典出《約翰福音》8:1-11,衆人捉住一個行淫的婦人,要用石頭打死她。
耶稣對他們說:“你們中間誰是沒有罪的,誰就可以先拿石頭打她。
”于是衆人都離去了。
]所以,我隻能為自己遭受的種種損失而哀恸号哭,試圖如剛果般優雅地負起自己背上的靴印。
我的小獸,我的眼睛,我那被竊的心愛的雞蛋。
聽着,活着就會被标記。
活着就要去改變,去獲取故事裡的那些詞語。
這是我們這些凡人唯一可真正慶祝的。
說實話,于完美的靜止中,我隻能找到悲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