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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娅·普萊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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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着我,而我就這麼聆聽着雨聲捶擊屋頂。

    從現在起,我再也不會亦步亦趨了。

    現在我怎麼可能跟着母親離開這兒,逃離我們的所作所為呢? 可是,想到我們的所作所為,我又怎麼能待得下去呢? 我們沒能在第二天到達布隆古。

    第三天,我們都發了熱,身體最終向蚊子的強勢攻擊繳械投降。

    在這裡度過了那麼多個月,我一直以為瘧疾隻是一個偷偷摸摸的敵人,但如今它在我身上落定,真實得不能再真實。

    我能感覺到毒液在我的血液裡流淌,猶如厚重的、遭玷污的蜂蜜。

    我想它應該是黃色的。

    起初,我十分恐懼,因寒冷和失措的心跳而戰栗。

    仿佛毒液正在我的胸腔裡升騰而起,我的心卻在下沉。

    但即便我能用語言将這種恐懼形容出來,也沒人來聽我說這些。

    我們頭上的雨水将所有的聲音都沖刷得一幹二淨。

    我們不停地走啊走啊,徑直穿越疲憊,遠遠地超越疲憊。

    于是最終,我抵達了那種奇異的、遲緩的平靜。

    當我的身體在忽冷忽熱中輾轉交替,我想象着蜂蜜色的寄生蟲正在我金色的器官裡大擺宴席。

    當我發現自己的臉孔似火爐般滾燙,我竟開心地用臉來暖我凍僵的雙手。

    雨水猶如寒冰,鞭笞着我的胳膊。

    樹木燃燒起來,籠在粉色的光暈裡,撫慰着我的雙眼。

    我在泥地裡弄丢了一隻鞋子,也顧不上管了。

    然後,我又弄丢了另一隻。

    我的雙腿在我身下怪異地扭曲起來。

    到了某一時刻,我隻覺得一陣難以抵禦的虛空襲來,就躺倒在樹下,催促母親和其他人繼續前行,别管我。

     我對自己怎麼來到布隆古毫無印象,據說是被幾個男人放在小木闆上擡過去的。

    當時那些人正好從叢林的營地裡出來。

    旱季期間,他們就在那兒制木炭。

    我這條命是他們撿回來的。

    很遺憾的是,我連一張臉、一個聲音,甚至他們擡着我時的步伐節奏,都記不起來了。

    我擔心自己當時對他們不太禮貌,像露絲·梅那樣罵髒話。

    她得了瘧疾發燒後總說胡話,有時就會那樣。

    我想我再也不會知道當時的情況了。

     那時的布隆古就是一個興奮的旋渦。

    我是逐漸才意識到這一點的,還以為這定然是因為我們的到來。

    “我們不太可能成為慶典的原因”這個念頭并未出現在我腦中,因為我被太多完全不可能的事情環繞着,比如,男人們敲着鼓,頭戴棕榈葉冠跳舞,那葉冠就像從他們的腦袋上發出的芽苗。

    女人們則頭插長長的粉紅色羽毛,順着她們的背脊拖垂下來。

    埃本·阿克塞爾羅特的飛機降落在波浪般起伏的粉色草地上,機翼周圍環繞着舞動的火焰。

    後來,我們待在了某人的房子裡。

    在那漆黑的避難所中,我看見阿克塞爾羅特變了,變得很怪異。

    安德伍德罐頭上畫的魔鬼的犄角從他滑溜的長發中探出,發出熾熱的光。

    他就坐在窗前,面對着母親。

    一條活動的尾巴猶如潛行的絲絨蛇在他身後椅背的橫檔間匍匐遊走。

    我無法不去注意那兇險的躁動。

    他用左手握着尾巴,想讓它在他說話的時候消停一會兒。

    讨論的是蕾切爾。

    母親的側臉映在窗上的影子變成了鹽晶,反射着所有光亮。

     其他人來來往往,在黑暗中穿行。

    我就躺在茅草屋頂下的黑暗裡,避居于夢和雨的洞穴之中。

    有時,我認出床邊站着外公沃頓,他正耐心地等着我出招。

    我愧疚而震驚地發現我們正在下跳棋,而我走神了。

    外公極其漫不經心地告訴我,我們倆都已經死了。

     父親隻來過一次,眉間與舌上缭繞着藍色的火焰:義人多有苦難,但耶和華救他脫離這一切。

    藍色的話語線從他唇間吐出的氣息上緩緩升起。

    我注視着,心醉神迷。

    在這些藍色話語觸及茅草頂的那一刻,它們卻變成了一排螞蟻。

    清晨,黃昏,又是清晨。

    我一直注視着它們絡繹爬至尖尖的屋頂上的洞中,背着它們微小的重負暴露于天光之下。

     這裡沒有任何東西能讓我吃驚。

    阿納托爾·恩甘巴的在場尤其如此。

    一天清晨,他來到了這兒。

    之後每天,他都會用一個馬口鐵杯将苦茶端到我的嘴邊,再三呼喚着我的名字:“貝埃内-貝埃内。

    ”最真的真理。

    在我全部十六年的人生曆程中,我幾乎未曾想過自己除了被上帝心不在焉地咕哝幾句,還能值得上什麼關照。

    如今,身居這座充滿匪夷所思之物的避難所,我卻漂浮起來,沐浴在溢滿寬恕的溫暖水流中,猝不及防也不必設防。

    我沒有能量去改善自己。

    如果阿納托爾能将我所有深徹骨髓的罪孽裹于一塊毯子裡,并對我說我就是善,那我何不相信他呢? 這便是我對那場令人意外驚喜的求愛所能做的全部解釋了。

    當我從長達數月的昏睡狀态中清醒過來時,我發現自己生命的航道變窄了。

    我仿若裹挾着大量紅泥的洪水,沿着那航道奔流而去。

    我相信自己非常幸福。

     我說不清楚在母親離開之前,我們在這兒待了有多少個禮拜,或此後又有多少個禮拜流逝。

    我能待在避難所裡,全拜好運所賜。

    這間窩棚是阿納托爾的學生的,那位學生的父親原先住在這兒,但如今已經過世。

    我們走了之後,阿納托爾也很快離開了基蘭加。

    他現在會花許多時間到鄰近的幾個村子裡和人聊天,組織一些大型活動。

    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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