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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窗簾後面看着自己按門鈴這個念頭。

     有一天,我從卡爾弗爾街的一群美國遊客身邊走過,他們圍在一名年老的街頭手風琴師身邊,大聲誇獎他的表演cute(俊)。

    我想起了荷蘭語裡和它相當的一個詞,leuk,然後意識到leuk正是問題的關鍵。

    Leuk是防腐劑,是殺菌劑,它将一切斑點和鼓包清除,将一切東西放到同樣的基礎上,讓一切事物都變得可以接受。

    我家附近有一家名叫女王腦袋的男同酒吧,窗戶上擺着十個男性娃娃,十個肯尼娃娃。

    每次經過它時,我都會想到活體芭比娃娃——來自摩爾多瓦、保加利亞、烏克蘭、白俄羅斯的年輕女性——走私犯,做皮肉生意的商人将她們買下來,賣到外國去。

    我想到長途跋涉前往西歐的鮮嫩東歐肉體。

    如果她們沒有在塞爾維亞或波斯尼亞的偏遠角落停下,最後就會到這裡。

    我想到了她們,也想到了東歐的肯尼娃娃們,他們來到這座迪士尼樂園,供這裡已經成年的小男孩們享用,奉上用來插入男根的異域肉體。

    Leuk是超越善惡的;它并非不道德,而是與道德無關;要就要,不要就走。

     一天清晨,我目睹了一個場景,它像刀子一樣捅進我的身體。

    當一聲尖叫打碎了瓷器一般清靜的黎明時,街道還是空蕩蕩的。

    隻見一個女人向我走來,她亂揮着胳膊,像受到威脅似的攥緊拳頭,嘴巴裡發出話語和呻吟的混合物。

    我瞥見一張面具似乎和她的面龐一同浮現,痛苦的面具。

    她的眼裡沒有淚水,鎖定在呆滞凝視的狀态,下垂的嘴巴扭曲着。

    盡管我是她視線中唯一的活物,但她從我身邊走過時根本不在意我。

    她往前走着,拳頭舉在空中。

    她似乎在排練積攢了一生的髒話。

    盡管我聽不懂,但髒話馬上就刺穿了我。

    将我吸引住的是生命力充沛的尖叫和死人似的、折紙似的臉兩者的結合。

     在一次緊張的火車旅途中,我在海牙下車,接着去了馬德羅丹主題公園。

    那時,我發現自己來到了之前一直在尋覓的隐喻的中心。

    馬德羅丹是荷蘭的完美模型,是荷蘭的迪士尼樂園。

    它什麼都有——城市、房屋、運河、橋梁、風車——每一樣都栩栩如生:水是活水,盆栽萌發,草地吐綠,小船在水道中遊弋,橋在有船經過時會打開,空中還有直升機的嗡鳴。

    園内還有人:小巴士和小電車的司機、扳道工、鐵道警察、飛行員、行人、醫生、店主、店員、遊客、小孩、大人、老人、農民、消防員。

    它有史基浦機場,跑道、飛機、指揮塔、航站樓、乘客一應俱全。

    它有海牙國會大廈和烏特勒支大教堂。

    它有著名的阿爾克馬爾奶酪市集、阿姆斯特丹的國家博物館、鹿特丹的伊拉斯谟橋、格羅甯根的火車站、阿默蘭島的燈塔……我突然間頓悟:我看見自己坐在馮德爾公園的長椅上,就像一隻相冊裡的蝴蝶,或者在國家博物館裡欣賞一幅小孩手指甲大小的油畫。

    阿姆斯特丹——馬德羅丹。

    馬德羅丹——阿姆斯特丹。

    我突然意識到自己生活在全世界最大的玩具屋中。

    我拒絕向窗外看。

    我會看到什麼?不過是一個孩子的大眼睛裡的大瞳仁罷了。

     接着,我會轉換自己的視角,于是阿姆斯特丹又成了“全世界最美麗的城市之一”,一朵“沙漠玫瑰”。

    我想到的是沙漠的風,它卷起無情的沙子,用牙齒打磨它,用灼熱的舌頭抛光它,然後吐出一朵石頭花。

    下雨的日子裡,天空降得很低,好像都貼着屋頂了,這時的石頭玫瑰花就顯得肮髒,慘白。

    但當天空升起來的時候,玫瑰又充盈着光,閃耀得讓我不能呼吸。

     大部分情況下,我都會按照城市的脈搏來調整自己的脈搏,繼續生活下去。

    我去市場,買魚、水果和蔬菜,嘗試品類繁多的荷蘭奶酪;我緊跟最新上映的電影;我在咖啡館裡觀人;我去美術館和博物館。

    生活似乎回到了自在悠閑的常态。

    我生活在阿姆斯特丹市的心髒地帶,它泵出來的棉花糖比血液還要多——至少有時在我看來是這樣。

    盡管我自己的心髒或許已經破碎,我的視野也被扭曲。

    将我的心髒拼在一起,讓我相信一切正常的膠水或許是自我保全的本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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