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啦?”她問道。
呻吟聲停止了;呼吸恢複了正常;Hito接着睡了。
我會想到戈蘭的母親去廚房喝牛奶。
她從一個寫着丹麥曲奇的罐子裡取出一塊餅幹,然後改了主意,又拿出兩塊。
然後又一塊。
她把餅幹泡在牛奶裡,然後用一根手指順着攪動,然後用勺子吃了下去。
甜味的餅幹泡奶讓她平靜了下來。
“我真不懂。
我嘴就是閑不住,”她歎息道,“尤其是夜裡。
”我會想到自己在母親家客房的床上蜷着睡覺,聽到了拖鞋窸窣的聲音,門蹭地的聲音,尿滴在馬桶裡的聲音:廁所在我的房間旁邊,我媽在裡面小便。
接着,聲音停了,她又窸窸窣窣地回床上了。
入睡時,她會裝點自己的過去,好像那是一個複活節彩蛋。
故意地,得意地。
隻有在這些時候,醒着躺在阿姆斯特丹的地洞裡的我才能看清自己。
我看到自己提上牛仔褲,在睡衣外面披上夾克衫,從地下室出去。
我試着深呼吸,但空氣像棉花糖一樣粘稠溫熱。
街道上刮着亞熱帶那種醉人的風。
旁邊的一棵樹上挂着兩個塑料袋,發出噼啪的響聲,在黑暗中發着暗淡的光,仿佛在傳遞另一個世界的消息。
我看到了一個同胞,一個行迹詭異的矮胖女人,後面跟着一個高個兒白發女人。
老婦走路要拄拐。
“走呀,媽。
”年輕些的女人命令道,聲音尖利得像針一樣。
我們的人都認識這個女人。
“她是個天才。
”他們說。
她有時裝成長滿瘤子的人,有時裝成八個半月的孕婦,有時像今天這樣,裝成一個瘸腿的老奶奶,但她身邊總跟着一個影子似的男人,他怒目而視,身穿短夾克,雙手深深地插進衣服的口袋。
他們說,隻要我們的人想買,她什麼都能偷來:衣服、珠寶、錄像機……“走呀,媽,”她嘟囔道,“快走呀。
”
一個喝醉的年輕英國女人拉着我的袖子問:“有火嗎?”
“不好意思。
”我說。
“去你媽的!”她回了一句,然後蹒跚着走了。
我站在一家文身工作室門前。
店關了,不過櫥窗裡的電視還在播放紀錄片。
“我開始做文身是為了了解疼痛的含義,”一名日本小夥子說着轉過身,把滿背的文身對着鏡頭,“每個圖案都是疼痛的紀念。
”另一名渾身文身的日本小夥子狠狠地點頭道:“沒有疼痛,哪來的收獲。
”
街角運河中的水顯出濃厚的黑色,發着不祥的光。
突然間,一隻白天鵝從黑暗中出現然後定住,像鬼一樣。
就在這時,櫥窗裡的電視關了,屏幕變為空白。
我又在那裡站了一會兒。
樹枝上的塑料袋仍然在噼啪作響,像孩子玩的風筝。
亞熱帶似的風舔着我的臉。
汗液順着脊背流下。
“你動了!”接着,我蹿回了自己的地洞,像一隻老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