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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特丹以後去哪裡——謹慎的人不會問給自己找事兒的問題——但在他長篇大論的整個過程裡,我腦子裡隻想着一件事。

     “塞斯,”我在驚慌中打斷了他,“我的簽證快到期了。

    ” “我不知道我能幫什麼忙。

    ” “你可以以系主任的身份寫一封信,說我明年還在這裡教課。

    ” “這不太妥當吧。

    我擔不起這個風險。

    ” “當局才不關心真相呢,他們隻關心檔案。

    完全沒有風險。

    ” “我不知道……” “我明天過來拿信,”我用幾乎聽不清的聲音說道,“你可以放在安妮卡那裡。

    ” 離開辦公室時,我堅信那封信明天會等着我去拿,系公章等一應俱全。

    接着,我快步下樓,走進街對面的咖啡館。

    我進衛生間時差點兒就憋不住了。

    我這輩子從沒有這麼難受地嘔吐過。

     我後來扪心自問:我為何非要那封信,為何要為了一封信折腰?既然無事可幹,延簽又有什麼用?我在其他人身上見到過僑民狂熱病——比如戈蘭——但我以為自己是免疫的。

    他們成天談論文件,願意為了合格的文件做任何事。

    然後呢?“然後我們走着瞧。

    ”我會看到他們的表情發生一連串快速的更替,或者露出兼具狡黠、優越感和恐懼的表情;我會看着他們緊張的、可悲的、類似于罪犯的樣子,念叨着最後一個可以鑽進去的老鼠洞。

    我見過熱火朝天的讨論因一道絕望的陰影落下而突然停止,但他們一下子又會走出來,繼續談話,和之前同樣熱烈。

     我不是流亡者。

    我口袋裡裝着護照。

    我為什麼要在塞斯面前屈膝,更不用說還有伊内絲,她肯定馬上就會知道這件事。

    (“我的意思是,我們已經盡可能幫她了。

    人終究要靠自己。

    人在國外,事情就不那麼清晰……”)伊内絲啊!甜美又随和,優雅有風度,一身奧匈帝國式的魅力,克羅地亞的軟沙文主義,南歐的熱情,揚揚自得地住在擺滿戰利品的房子裡,來自第一次婚姻的戰利品(“一點讓荷蘭人明白我們不是乞丐的東西,你知道我什麼意思吧?”)。

    他們以為自己生活在堅固的資産階級掩體裡,而在我看來,他們是在浮冰上努力保持平衡,一邊把祖母的銀器取下來,一邊要永遠保持微笑,嘴巴永遠在念叨。

    銀器和素人畫作是他們抵抗命運,抵抗邪惡的僅有的武器:它們是确實的标志,代表他們屬于一個不會受到傷害的階層。

    至于我,我會找到工作的。

    我有博士學位和斯拉夫人的大心。

    斯拉夫人天生會教書,不是嗎?我有簽證,桌子上還有幾塊面包,那然後呢?然後我們走着瞧…… 稍微平靜下來,我才意識到塞斯沒有做任何承諾。

    他無可指摘。

    我沒有資源,内部的、外部的都沒有。

    我是脆弱的,等着别人的救濟。

    任何人都可以把我撿起來,讓我仰面朝天,對我為所欲為,給我留下淤青與傷痕。

    因此,我才輕易聽信了伊内絲的話,陷入了她的甜言蜜語。

    她的罪責不比塞斯更多。

    我已經失去了人格。

    我戴上了用來抵禦侵害的面具,面具已經和我的臉融為一體,深入了我的身體。

    我不再是自己了。

     走出咖啡館的時候,我從伊戈爾身旁經過。

    他還是平常的樣子:戴着耳機看書。

    他沒有注意到我。

    我突然想起了在柏林當保姆時的美國東家,他們總是把我介紹給自己的朋友。

    “這是塔尼娅,我家的保姆。

    前南斯拉夫來的。

    塔尼娅特别會照顧孩子。

    她對小孩确實有一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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