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好意思,我先請教一下,這個是您的真實姓氏?”
他淡然地笑了一下:“你可以問戶籍處,我就是姓怪。
”
我:“嗯?發音不是怪,而是貴?”
他:“對,寫作怪,發音是gui,四聲。
”
我:“是我孤陋寡聞……不好意思。
”
他:“我習慣了,從小被人問到大。
”
我:“你是漢族?”
他:“漢族。
”
這位“患者”讓我認識了一個未曾聽說過的姓氏:怪,發音的時候讀作“貴”。
後來我特地查了一下,算是個古姓了,很有特點。
但是他人并不怪,言談、表情、行為、舉止感覺都是淡淡的那種,乍一看以為是愛答不理呢,其實不是。
我:“你家裡的那些頭骨真的是你父親和祖父的?”
他:“反正警察已經鑒定去了,而且有遺書作證,我也就不解釋了。
”
我:“我倒是希望您能解釋。
”
他:“為什麼?”
我:“好奇吧可能,而且這些也許會提供給精神鑒定部門做資料——假設有價值的話。
”
他低下頭笑了一下:“他們覺得我精神不正常?”
我:“我說的是真的。
”
他看了我一會兒:“我家,到目前為止,世代都是薩滿。
”
我:“薩滿?薩滿教?”
他:“對,原生宗教。
”
我:“我原來因為興趣,研究宗教的時候還真的看了一些。
薩滿,很古老吧?”
他:“對。
”
我:“崇拜大地、天空、火、水,還有其他自然現象,風、雷什麼的。
用圖騰表現,用人骨占蔔。
是那個吧?”
他:“是的,看來你知道的已經不少了。
”
我:“也許是我資料看得不全,我怎麼記得脫離了原始社會後,那種原生宗教很多都銷聲匿迹了?”
他:“誰說的?還在延續,我就是薩滿祭司,很少有人知道罷了。
有一點我沒對警察說,我家裡那些在他們看來是爛木闆的東西,很多都算是古董了,最少也有幾百年曆史了。
那些都是家傳的。
”
我:“圖騰?”
他:“不全是。
那些木闆是要釘在或挂在某根樹樁上,這才算是圖騰。
”
我:“是這樣……”
他:“我記得,在我說自己是薩滿的時候,有個警察在笑。
”
我:“嗯……可能他是不了解吧。
”
他:“他說我外國玄幻小說看多了。
”
我:“哦,不過我覺得也可以理解,因為薩滿在國内基本上沒什麼人研究,數得出來那麼幾個。
其實薩滿是原生宗教,隻是後來很少那麼稱呼了。
”
他:“對,叫作‘巫’,也有寫作‘珊蠻’的。
就是因為不了解,否則我那個多事的鄰居也不會報警了……看來你還是比較了解的,我願意多告訴你一些。
”
我忍着笑,因為我的目的就是這個。
每當這種時候,我都會很感謝自己興趣面的龐雜,雖然沒有幾個專精,但是當患者說出一些鮮為人知的事物來時,我還有些基礎與之交流下去。
這點太重要了。
他:“如果往上數,公元前很早很早,我們家族就是薩滿。
”
我:“有家譜嗎?”
他:“沒有。
”
我:“圖騰?”
他:“我手裡的已經沒有那麼早的了。
”
我:“那你怎麼證明呢?”
他:“我說,你聽。
”
我:……
他:“你可以不信,但是我犯不着撒謊。
”
我:“好吧,你說。
”
他:“延續下來的原因,是祖先對于自己家族的詛咒。
”
我:“為什麼要詛咒自己的家族?”
他:“因為祖先們以血脈的弱勢來換取薩滿的傳承。
我是獨子,沒有兄弟姐妹;我父親有個妹妹,4歲去世了;我爺爺是獨子,我太爺爺也是獨子,往上算,情況也都類似。
最多兩個孩子,但是最後血脈傳承的,隻有一個,另一個無後或夭折。
可是不管什麼兵荒馬亂的朝代,這一條血脈都能活下來。
就是這樣。
”
我:“原來如此……不過,如果孩子不願意被傳承怎麼辦?”
他:“不知道,沒聽說過這種事情。
記得小時候我什麼都不知道,父親也不告訴我。
15歲那年,我爸很嚴肅地把我叫到面前,把所有的一切都告訴了我。
并且要我記住一件事:他死後,頭骨要留下來,背後的皮膚要剝下來做成幾頁書籍,要用我的血來寫。
”
我:“……為什麼?”
他:“頭骨是占蔔用的。
後背的皮膚很完整,用來做書頁記載一些東西,用我的血來寫。
這是規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