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因為這個吧,湯原想。
放下公用電話的話筒後,三島透過窗戶望着外面。
消防和自衛隊的車輛已經慌亂地移動起來。
他們肯定已冷靜地做出判斷,認為營救行動未必能成功吧。
剛才太不成體統了,他想起自己剛才的言行,讨厭起自己來。
他也意識到,剛才對那個姓山下的直升機技術人員說的話太刺耳了。
計劃被打亂讓他備感焦慮,這是事實。
可讓他下意識地變得歇斯底裡的真正原因,完全是山下的身影讓他想起兩年前的自己。
那也是一個炎炎夏日,三島回憶着,是六月末,從梅雨縫裡撿到的一個難得的大晴天。
三島連那天是星期四都記得,因為噩耗傳來時他正在參加一周的例會。
打電話的是茨城縣警交通科的人。
一位年長的警官用低沉的聲音告訴三島一個最殘酷的消息。
智弘在道口被軋死了。
一陣眩暈襲來,他拿着話筒蹲在了地上,連一旁注視着他的同事扶他起來都沒有意識到。
三島從喉嚨裡擠出幾個字:“醫院……在哪兒?”
交通科的警官沒有立即回答,而是稍稍沉默了一會兒,說道:“您兒子的遺體現在仍在回收。
”
回收——聽到這個詞,三島的大腦裡頓時浮現出清晰的一幕。
智弘那幼小的身體被鐵塊猛撞後,像被碾碎的蘋果一樣四散飛濺的情形。
他像野獸一樣咆哮起來。
那道口就在智弘就讀的小學和家之間的中點。
道口很小,差不多隻容得下一台卡車通過,旁邊沒有住戶,周圍全是樹林,所以從大街上是看不到的。
學校并未認可這條路為上學的路。
智弘早上都是和大家一起去上學,從沒走過這條路。
由于稍微近一些,放學的時候也有不少孩子走這條路回家。
智弘大概也是其中一個吧。
這條路未被當作正式上學路主要是因為即使道口欄杆放下來,也不斷有孩子從下面鑽過去。
因此校方也不時派人在這道口看守,檢查放學時有沒有人通過。
可智弘死的那天并無人看守。
當時也沒有人在場。
所以他究竟是如何被電車軋死的,也沒有人清楚。
隻有一點很清楚,即盡管道口欄杆已經放下,可智弘還是闖入了道口。
警報器和道口欄杆并未出現故障。
警方的推測是,他沒有注意到電車接近,像其他孩子平時那樣鑽過道口欄杆,結果被軋死了。
三島和妻子秋代對這種意見都沒有異議。
因為除此之外他也想不出兒子闖入道口的理由。
在這種情況下,三島也像這世上的其他男人一樣責備起妻子。
理由是自己忙于工作,無法照顧到孩子生活的方方面面,監督孩子上學時是否走學校規定的路線是一個母親的責任。
其實,他當時隻是想找個人發發火,這一點他現在十分清楚。
因兒子慘死而陷于半瘋癫狀态的秋代在頭七夜裡就企圖自殺,用智弘一直使用的裁紙刀割了腕。
所幸三島立刻就發現了,并未釀成大禍,可夫妻間的鴻溝再也無法彌合。
秋代不久就回了娘家,再也沒有回來。
大約三個月後,二人就正式離婚了。
每當回首那段往事,三島都會想,當時的自己是多麼愚蠢——
智弘的死蘊含許多啟示。
自己非但沒有意識到,反倒錯誤地把責任全都推到秋代身上。
其實夫妻倆真應該共同思考兒子之死意味着什麼。
三島的視線移向空中。
巨大的機身正從高空俯瞰下方。
當然,這種做法根本就不可能是正确的——他想。
一張傳真發到了新陽發電站站長中的手中,一眼就知道是嫌犯發來的。
内容如下:
我們已經看了有關營救的發布會。
似乎已滿足我們開出的條件,所以我們同意營救方案。
隻不過,一旦你們在營救過程中有故意違約行為,我們即刻就會讓直升機墜毀。
屆時我們将不會事先警告。
一旦飛機墜毀,即可将原因歸咎于此。
我們向參與營救者的勇氣緻敬,同時也祈禱他們好運,祈禱他們一定不會做出背叛我們的行為。
---天空之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