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流言。
如要追查,恐怕首先就得逮捕總督。
人們稱呼陸建瀛是“巧官”。
意思是說,他這人出人頭地不是靠實力,而是巧于政界處世之術。
其實,陸建瀛出人頭地,秘密也并不完全靠處世術,他還使人對他感到放心。
一個有才能的人,往往使别人對他産生警惕。
一個人很能幹,但若不是非常能幹,使别人擔心他将來會成為自己競争的對手,那還算不上是出類拔萃的人物。
一提到陸建瀛,誰都這麼想:“是那個家夥呀,沒什麼。
”對他感到很放心。
他非常迷信神佛靈驗,一心想把迷信和現實結合起來,别人覺得他愚蠢,對他産生一種優越感,這恐怕是他出人頭地的真相所在。
傳說他帶兵去湖北時,說什麼“霜神助我軍”之類的胡話,至于霜神究竟是什麼神,誰也不知道。
他還說:“你們怎麼看不見呀?看呀!在我軍前頭站着一個全身一絲不挂的女神,她在引導督勵我們!”部下們雖想看看全身一絲不挂的女神,但這隻不過是陸建瀛一人能看到的幻影,而且他把神佛混淆在一起。
“觀音菩薩保護我們城池!”他聲稱接到了這樣的神谕,命令南京家家戶戶要燒香叩拜。
當時舉行葬禮時有種習俗,要做些面目猙獰的偶人,在墓地四角執戈守護。
這種偶人稱作“方相”,據說最初是由人扮成神來驅邪,後來改用偶人代替。
陸建瀛命令把“方相”擡了出來讓敵人看,想用“方相”吓唬敵人。
太平軍将士早就被灌輸了否定偶像的思想,據說看到“方相”都哈哈大笑。
虔誠是可以的,可迷信到這種地步隻能被人當作笑料了。
不是巧官就不能出人頭地,這裡表現了清朝政界所用的無能之人。
在天下太平時期,什麼事不幹的官吏,也許對老百姓還有點好處。
可是在非常時期,老百姓頭上有這麼個統治者,那就正如于益生所說,不能不說是最大的不幸了。
搞迷信,也許就是腦袋有點不正常。
一些按常識無法想象的言行,在陸建瀛身上表現得很突出。
尤其是在去湖北,他麾下江甯防軍全軍覆滅後,他的精神狀态确實有點異常。
一個總督親自出征湖北,這事本身就很難說是正常。
在前一年,黃河決堤,修堤工程遲遲不予解決。
中國黃河沿岸是文明發源地,人們都強烈地認為治水工程是政治根本。
“巧官”陸建瀛根本不懂治水。
不懂可以委托專家去辦,而他卻想出一些奇怪迷信的辦法,讓下面去實行,結果弄得河流決口越來越大。
總督雖是地方最高長官,但還有像監察禦史那樣調查官吏政績的官員。
若監察禦史來查訪察看,一定要追究總督責任,給予嚴重處分,因此這位“巧官”志願去出征。
若能把太平軍鎮壓下去,他的功勞就會彌補治水的失敗。
他一向以為太平軍不過是土農暴動,認為自己是總督,對手是農民,等級不一樣,因此絕不會失敗。
他相信神明會保護他。
他把兩江行政事務和軍事防禦工作分别委交給江蘇巡撫楊文定和江蘇布政使祁宿藻,自己踴躍地去西征。
可是,在武穴鎮老鼠峽,他丢了自己所仰仗的三千兵,慌慌張張逃了回來。
他甩下在安慶城頭上流着淚向他苦苦哀求的蔣文慶,匆匆忙忙回南京。
他的自尊心受到了損傷,在家閉門不出,誰也不見,公文也不看,一切政務都不管。
南京地方政府官員要求總督再次出馬,到上遊去抵禦太平軍,陸建瀛卻不動身,連将軍、提督們也不見。
這簡直荒謬絕倫。
當時當地軍事首腦是江甯京口将軍祥厚、江甯京口副都統霍隆武和江南松江提督福珠洪阿等人。
祥厚和祁宿藻聯名向北京彈劾總督。
陸建瀛正月十八日逃回南京,南京首腦們立即把彈劾奏文送到北京。
“解除本職及一切兼職,并逮捕問罪。
欽差大臣和總督由将軍祥厚兼任。
”——北京于正月二十七日做出這個決定。
但決定并未傳到南京。
太平軍陸路先鋒已于正月二十九日抵達南京城下。
在這前一天,南京當局出了一張公告,僞稱“長毛賊退卻八百裡”。
這時,連理文、新妹和僧侶打扮的譚七已在南京城外南邊的雨花台報恩寺裡。
“這太不像樣了!”理文不覺大聲地叫了起來。
他們到附近轉了一圈,新妹和譚七都明白是什麼太不像樣了。
“征集來的全是渣滓。
”譚七道。
“不,隻能征集到渣滓了。
”新妹皺着眉頭。
他們議論的是提督福珠洪阿指揮下的城外軍隊。
世上恐怕再沒有比這更低劣的軍隊了,那完全是一群人渣。
不管多麼粗暴,要是有力氣的話,打起仗來可能還頂點用。
而這些軍隊,個個骨瘦如柴,面色青黃,兩眼無神。
他們像事先商量好了似的,統統都是煙鬼。
确如新妹所說,這些軍隊是獲得太平軍逼近的消息急忙募集來的。
正經的人都不來,有職業的年輕人不來,即使失業但還有勞動能力的人,偶爾可以打個日工,也不願來。
所以,來應征的都是完全不能幹活的人。
據說有些家庭裡,有這種遊手好閑、無法對付的大煙鬼,他們甚至把征募新兵當作是“讓政府來養活”的好機會,帶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