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軍用同樣辦法打開了城門。
外城已是太平軍的天下,敗殘的清軍全部逃進了滿城。
内城大多是旗人。
太平軍攻打内城時,呈現出一片民族複仇戰争的景象。
這情況大大背離了太平天國的理想,但是,誰也無法阻止這種現象的發生。
理性的呼籲恐怕不可能撲滅民族意識的烈火。
“鞑虜,報應到啦!二百年前的仇恨,馬上要洗雪啦!”
“鞑虜從中原滾出去!”
“對,把鞑虜趕出去!”
“回到草原上去放羊吧,他們隻配幹這種活兒。
”
“趕出去?沒出息!不是趕出去,應該統統殺掉!”
“對,不給鞑虜留一個種,斬草除根,統統殺光!”外城的太平軍将士們互相議論着。
南京城及周邊屬于江甯府,外城中的南邊是江甯縣,北邊是上元縣。
上元縣令劉同纓親自率軍作戰,二月十一日黎明,太平軍大部隊從三座城門源源不斷地進入了外城。
劉同纓知道這一情況後,在縣衙門上用朱筆寫了這樣的話:“示賊:毋害我百姓,願以身代。
”
縣衙前面有座升平橋,再往南就是燈紅酒綠的秦淮妓女區。
自南京被太平軍包圍後,管弦之音已從這一帶消失,不再飄溢着脂粉香。
這花街柳巷的旁邊,就是府學和貢院。
想一想也真令人好笑。
府學是府最高等的學校,貢院是文官考試的考場。
省一級科舉考試就是在這裡進行的。
書生們在縣級初級考試中及格後,稱作“秀才”;到這裡來參加下一階段考試,及格就稱為“舉人”,取得北京會試資格;會試及格,經殿試,才成為“進士”,這樣就獲得了特權階層的身份,遠大前程得到保證。
省城都有貢院,一旦發生戰争,一般都轉用作兵營。
這種建築物一年中隻使用幾天,當然要轉作他用。
從三座城門進來的太平軍,從城内攻打其他各座城門。
說是攻打,其實基本上沒有戰鬥,守門的清軍大多不戰而逃了。
聚寶門一被打開,在雨花台伺機行動的太平軍徑直通過大橋,進入城内。
這橋叫聚寶橋,又名長幹橋。
從城門向北伸延的一條筆直的大街,通往上元縣衙,路右邊是貢院,左邊是江甯縣衙。
外城的這條大馬路,起名大功坊。
衙門裡空無一人。
江甯縣令張行澍來到上元縣衙。
“我來向你告别。
”張行澍道。
“該來的日子已經到來了。
”劉同纓答道。
“你已預料到了嗎?”
“看看周圍,恐怕不能不這樣想吧。
”
“你在縣衙大門上用朱筆寫了那幾行字,你覺得那會有什麼用嗎?”
“我沒有考慮什麼效果,我是把自己的心情坦率地寫下來。
說不定會發生什麼無法言說的情況啊!人在将死時,還是想把自己的心情表達出來的。
”
“那麼,我也回縣衙門上寫幾個字吧。
”張縣令起身告别。
“已經沒法坐轎子了,把敝縣的馬借給您吧,馬可以不必還了。
”
這時,縣書辦慌慌張張地跑了進來。
“賊軍來到那邊了……盧妃巷對面、武學那兒,賊軍的旗子……”大概是嘴裡發幹吧,書辦沒有把最後一句話說完。
武學是在上元縣衙西邊,離縣衙很近。
“南邊呢?”江甯縣令問道。
江甯縣衙是在南邊。
“聽說聚寶門已被攻破了。
”書辦咽了一口唾沫,露出痛苦的表情。
“我要趕快走了。
還請借匹馬吧。
”張行澍跨上衙門雜役備好的馬,揚起鞭子,喊了聲“再見!”
劉同纓也回喊了聲:“再見!”
這兩位縣令,誰都明白不會再次見面了。
張行澍沒有回到縣衙,剛剛跨上四象橋,就被從聚寶門湧過來的太平軍包圍了。
“啊!”張行澍大喊一聲,身子從馬上懸空跳進河中。
他就這樣殉難了。
這時,在上元縣衙大門前,翼王石達開正在默讀那幾行朱字。
他英俊的眉毛微微顫動。
“願以身代,說得好!妖人中也有個别好官。
這縣令是好官,不準殺他!”
“那就把他帶來吧。
”翼王部下搜查了縣衙,劉同纓待在最後面的房間裡。
“請你跟我走一趟。
”
“上哪兒去?”
“翼王就在這附近,他要召見上元縣令,要我們好好地把你帶去。
”
“什麼!翼王?翼王是什麼人?未聽說本朝有翼王,那個翼王是假的!”
“太不像話了!翼王石達開是太平天國的頂梁柱。
”
“什麼!賊子的頂梁柱?這根頂梁柱還是給我斷了吧!”
“住口!走!”士兵從兩邊抓住劉同纓手腕,準備帶他往外走。
翼王交代他們要客氣對待,所以抓得不太緊。
劉同纓試了試對方落在兩隻手腕子上的力量,突然扭轉身子,掙脫雙手,邁步跑了。
“站住!”士兵在後面追。
劉同纓已轉過衙門房屋拐角。
這裡是他熟悉的地方。
縣後有個龍王廟,龍王是水神,祭祀龍王的地方往往要鑿一個水池。
上元縣衙後面廟裡,也有一個以水深而聞名的池子。
劉同纓就是朝那池子跑去的。
兩個縣令投水自盡。
很多人親眼看到他們的死。
跟他們相比,江甯府知府魏亨達的死就不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