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腳地拿來了。
“噓——喝的時候,可得輕聲着點哦。
”
“明白。
”阿鶴像個黑市大佬似的,泰然答道,随即哈哈大笑。
下面,是比藍天更藍的碧波
上面,是黃金般璀璨的陽光
然而,
不懂得休息的帆正渴求着怒濤狂瀾
仿佛在暴風雨中,才能獲得安詳
阿鶴其實并不是那種文學青年,他的愛好是體育,卻又十分懶散。
可是,他的戀人小森,卻十分愛好文學。
她那個随身攜帶的小包裡,總是放着一兩本文學書。
今天在井之頭公園幽會時,她還給阿鶴朗讀了那個二十八歲時死于決鬥的俄國詩人,萊蒙托夫的詩集。
原本對詩歌毫不感興趣的阿鶴,卻非常喜歡這本詩集中的詩歌,尤其是這首名叫《帆》,充滿朝氣,略帶胡鬧色彩的詩,非常合他的心意。
他說這首詩與他如今戀愛中的心态十分契合,還讓小森給他反複朗讀了好多遍。
仿佛在暴風雨中才能獲得安詳……在暴風雨中……
在“麻雀”的陪伴下,阿鶴就着油燈開懷暢飲威士忌,漸漸地就進入了暈乎乎、飄飄然的醉鄉。
到了将近晚上十點鐘的時候,電燈忽又“啪”地亮了。
但是,對于此刻的阿鶴來說,不要說電燈了,就連油燈都不需要了。
拂曉。
凡是感受過拂曉之氛圍的人,應該都有所體會。
日出之前拂曉時分那種氛圍,絕不是令人舒暢的那種。
天空中仿佛傳來了衆神震怒一般的鼓聲,與朝陽截然不同的、黏糊糊的暗紅色光芒,異常血腥地抹紅了樹梢。
陰森森、慘不忍睹的拂曉之氛圍,正在步步逼近。
阿鶴透過廁所的窗口眺望秋日的拂曉,覺得胸脹欲裂。
他臉色蒼白,搖搖晃晃地回到了包間,在張開嘴巴睡着的“麻雀”身邊盤腿坐下,一連喝了幾口昨晚剩下的威士忌。
錢,還剩下不少呢。
醉意上來。
他鑽進被窩,跟“麻雀”做愛。
躺着又喝了幾口威士忌,他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醒了,清楚了自己的處境:進退兩難,走投無路!他的額頭全是油膩膩的汗水,他輾轉掙紮,叫“麻雀”再去弄了一瓶威士忌。
喝酒。
做愛。
迷迷糊糊地睡覺。
睜開眼睛後,繼續喝酒。
不多會兒就到了傍晚。
他喝了一口威士忌,感覺要吐。
“回去了。
”他氣喘籲籲的,好不容易才吐出了這麼一句。
他想要再說句笑話,可覺得自己真的要吐了,就一聲不吭地拿過衣服來,在“麻雀”的幫助下穿好了,忍着惡心,跌跌撞撞、搖搖晃晃地出了日本橋的“櫻花”。
外面是一派冬天般的黃昏景色。
一晝夜,就這麼過去了。
橋畔有人在排隊買晚報,阿鶴也跟在後面。
買了三種晚報,從頭翻到尾,什麼都沒發現。
沒報道?沒報道就更令人不安了。
是“禁止報道”,是要秘密緝拿兇手,肯定是這樣!
不能坐以待斃。
反正還有點錢,能夠逃到哪兒就算哪兒,無處可逃了,就自殺。
阿鶴不想被抓。
因為一旦被抓,就會被親戚以及同事們唾罵、痛罵、咒罵,這是他無論如何也受不了的。
可是,他已筋疲力盡了。
再說,報上還沒報道呢。
阿鶴鼓起勇氣,朝位于世田谷的公司宿舍走去。
他要在自己的“窩”裡,再美美地睡一夜。
在公司的宿舍裡,阿鶴與另外兩名同事一起睡在一間六鋪席大小的房間裡。
這時,同事不在,好像是上街去玩了。
這一帶或許是因為“搭便車”的關系吧,能用上電燈。
在阿鶴的桌子上,插在杯子裡的錢菊,花瓣已經有點發黑,正奄奄一息地等待主人歸來。
阿鶴一聲不吭地鋪好了被褥,關掉了電燈,躺了下來。
可是,他馬上又坐了起來,開亮電燈,用一隻手遮着臉,“啊啊”地低聲叫了幾下,不一會兒他又橫身躺下,睡得像死人一樣了。
第二天早上,有個同事将他推醒了。
“喂,阿鶴。
你上哪兒溜達去了?你那個住在三鷹的姐夫,打了好多個電話到公司裡來,弄得我們都不知該怎麼辦了。
說是阿鶴一回來,就讓他來三鷹。
是不是有人得了急病?可你倒好,無故曠工,也不回宿舍,小森也說不知道你上哪兒去了。
好了,不管怎麼樣,你先去三鷹看看吧。
聽你姐夫的口氣,還真是非同一般呢。
”
一番話聽得阿鶴毛骨悚然。
“隻說要我去?别的呢?”阿鶴跳起身來,穿好了褲子。
“嗯,好像是有什麼急事。
你還是馬上去的好。
”
“好,我這就去。
”阿鶴有點迷糊了。
自己難道還跟這人世間有什麼關聯嗎?一瞬間,他覺得像是在做夢一般。
但很快他就自我否定了:我是人類的公敵!是殺人魔鬼!
自己已經不是人了。
世上所有的人全都聯合起來,集中力量,來抓自己這麼個惡鬼了。
說不定自己所要去的前方,有一張強韌無比的蜘蛛網正等着抓捕自己呢。
可是,自己還有錢。
隻要有錢,就盡情地玩樂,忘掉恐懼——哪怕是暫時的也好。
能逃到哪兒就算哪兒吧,到了真無處可逃的時候,就自殺。
阿鶴去盥洗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