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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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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分用力地刷了牙,又含着牙刷跑到食堂,瞪着殺氣騰騰的眼睛翻看了餐桌上的幾份報紙。

    沒有,無論是哪份報紙,都對他的殺人事件保持着沉默。

    他的心裡,七上八下,驚恐異常,就像有個間諜正站在他背後似的,就像看不見的洪水正從無邊無涯的黑暗中鋪天蓋地地朝自己湧來似的,就像自己随時都會發生爆炸似的。

     阿鶴隻在盥洗室裡漱了口,連臉都沒洗就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他打開櫃子,從自己的衣物中取出夏天穿的衣服、襯衫、粗綢的夾襖、和服腰帶、毯子、三條鱿魚幹、西洋笛、相冊等。

    凡是看着能賣錢的東西,全都拿了出來,塞進背包裡,連桌上的鬧鐘也揣進了上衣口袋。

    他早飯也不吃,用沙啞的嗓音低低地說了聲:“我去一趟三鷹。

    ”就背起背包,出了宿舍。

     他首先坐井之頭線來到澀谷,将背包裡的東西全都賣掉了,連背包都賣掉了。

    總共賣得了五千多日元。

     再從澀谷坐地鐵,在新橋下車,走到銀座附近,停了下來,在河邊的一家藥店裡買了一盒200粒裝的安眠藥溴米那,又折回新橋,買了一張去大阪的快車車票。

    倒不是要去大阪辦什麼事,隻是覺得坐上了火車,他心裡就多少踏實了一些。

    再說,阿鶴長這麼大,還一次都沒去過關西呢。

    暢遊關西之後再命赴黃泉,也應該對得起自己了吧。

    據說關西的女人真不錯呢。

    反正自己有錢,有将近一萬日元呢。

     他在車站附近的市場上買了好多吃的東西。

    正午過後一點,上了火車,這趟快車很空,阿鶴坐得十分舒暢。

    火車飛快地奔跑着,阿鶴忽然寫起了詩。

    對于毫無藝術細胞的阿鶴來說,這一沖動無疑是十分奇怪、唐突的。

    甚至可以說,這是他有生以來,頭一回受到這樣的誘惑呢。

    似乎人之将死,無論是怎樣的庸俗蠢貨,都會受到詩歌的誘惑。

    這可真是奇妙無比。

    怪不得無論是放高利貸的,還是高官大臣,他們都要在臨死前吟一首被稱作“辭世之歌”的和歌或俳句呢。

     阿鶴皺着眉,搖了搖頭,從上衣口袋裡取出一個筆記本來,又舔了舔鉛筆。

    要是寫得好,就寄給小森,給她留個紀念。

     阿鶴慢慢地開始在筆記本上寫了起來。

     我有200粒溴米那。

     吃下去,就死了。

     我的生命……
才寫了這麼一點點,就寫不下去了,因為,沒得可寫了。

    重讀一遍,味同嚼蠟。

    太蹩腳了,阿鶴就像吃了什麼苦東西似的,從内心裡感到不舒服。

    他不由得緊緊地皺起了眉頭,将筆記本上的這一頁紙撕下來,扔掉。

    詩,就算了吧。

     接着,他開始給在三鷹的姐夫寫遺書。

     我要去死了。

     下輩子,變作貓或狗再來到世上。

    
又沒得寫了。

    他盯着筆記本上的這些字看了一會兒,然後猛地将臉——那張像爛柿子一樣難看的、哭喪着的臉,扭向窗外。

     這時,火車已經進入靜岡縣的地界了。

     在此之後,有關阿鶴的消息,便無人得知,就連他最親近的人也無從調查,無從揣測了。

     五天後的某個早上,阿鶴突然出現在了京都市左京區的某商會。

    他要求會見過去的戰友,一名姓北川的公司職員。

    之後,兩人就一起去逛了京都的街市。

    阿鶴鑽進一家舊衣鋪,嘴裡開着玩笑,将身上穿着的上衣、襯衫、毛衣、長褲全都賣了,買了一身舊軍服穿上。

    他用剩餘的錢請客,大白天的就開始喝酒,然後十分愉快地跟這個叫北川的青年告别,自己一個人在京阪四條車站坐車前往大津。

    為什麼要去大津,不得而知。

     在夜晚的大津街頭,阿鶴獨自一人徘徊着,在這兒那兒的,喝了不少酒。

    到了八點鐘左右,他來到大津車站前的秋月旅館。

    此刻,他已經爛醉如泥了。

     他操着一口江戶口音,卷着舌頭說話,要求住宿。

    他被領到房間裡後,立刻就仰面朝天地躺了下來,兩條腿猛烈地拍打着。

    等掌櫃的拿來登記簿時,他倒還能準确地填寫自己的姓名和住址。

    他又要求喝水醒酒,似乎是在一連喝了好多水之後,吞下了那200粒溴米那。

     阿鶴死後,人們在他的枕頭旁發現了散落着的幾張報紙、兩張五十錢的紙币、一張十錢的紙币。

    除此之外,就沒有任何的随身之物了。

     直到最後,哪張報紙上也沒出現過關于阿鶴殺人的報道。

    倒是他自殺的消息,出現在了關西的一些報紙上,也隻寥寥數字,刊登在不顯眼的角落裡。

     在京都某商會工作的北川看到了阿鶴自殺的消息後,大吃一驚,立刻趕到了大津。

    跟旅館裡的人商量後,北川給阿鶴東京的宿舍發了電報。

    宿舍裡的同事急忙去了三鷹,阿鶴的姐夫家。

     此時,阿鶴姐姐的左胳膊還沒有拆線,正用白布吊在脖子上呢。

    而阿鶴的姐夫,依舊是醉醺醺的。

     “唉,因為不想鬧得滿城風雨,所以隻在這兒那兒的,能想到的地方找了下。

    沒想到竟會這樣。

    ” 阿鶴的姐姐哭哭啼啼的,現在她總算領教了,戀愛中的年輕人,是不能不當一回事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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