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九《浣溪沙》詞:“綠楊樓外出秋千。”晁補之謂隻一“出”字,便後人所不能道。餘謂此本于正中《上行杯》詞“楊柳秋千出畫牆”,但歐語尤工耳。
晁補之(1053-1110),字無咎,号歸來子。濟州钜野人。曾以文章受知于蘇轼,與秦觀同為“蘇門四學士”之一。
浣溪沙歐陽修
堤上遊人逐畫船,拍堤春水四垂天。綠楊樓外出秋千。
白發戴花君莫笑,六幺催拍盞頻傳。人生何處似樽前。
上杯行馮延巳
落梅著雨消殘粉,雲重煙輕寒食近。羅幕遮香,柳外秋千出畫牆。
春山颠倒钗橫鳳,飛絮入簾春睡重。夢裡佳期,隻許庭花與月知。
把《人間詞話》當做一部電影來看的話,主角有好幾位,第一男主角應該就是馮延巳了,上鏡多,特寫也給得很多;最大的反角就是吳文英了,上鏡也很多,當然了,老王讓小吳同學上鏡完全是為了顯現他作為反面角色的種種不良品性。沒辦法,老王作導演,就是這麼偏心。
歐陽修的這首《浣溪沙》寫的春意盎然。“堤上遊人逐畫船”,一個“逐”字生動傳神的寫出了遊人喜悅歡慶的心情;“拍堤春水四垂天”,春水拍堤,天幕四垂,好一幅春意圖。“綠楊樓外出秋千。”前兩句寫全景,這句寫細節,正是春景的點睛之筆。“出”字用得相當精彩,楊柳蘊含春意,秋千上的少女青春嬌美,動靜之間似乎讓人隐約聽到遠處春天的喧鬧笑語。上阙運筆自然流暢,輕輕落筆卻已是生動之極。
“白發戴花君莫笑”,白發就是指詩人自己(古代男人也戴花麼),老歐已經豪興大發,樂而忘形,絲毫不顧他人竊笑了;“六幺”即“綠腰”,曲調名,此時正是急管繁弦,觥籌交錯,歡暢無極。最後一句陡然筆鋒一轉,“人生何處似樽前”,一生之中又有什麼時候能歡樂如此呢?全詞由歡快驟然轉入沉郁,對比之鮮明,感慨之深沉,給人印象極深。
“出”字的精彩在于寫出了春天特有的活潑歡快的氣息。相形之下馮詞用此字顯得就不那麼出彩了。這裡老王犯了一個小小的錯誤,“出”字所本不是馮詞,而是唐代王維的《寒食城東即事》:“清溪一道穿桃李,演漾綠蒲涵白芷。溪上人家凡幾家,落花半落東流水。蹴鞠屢過飛鳥上,秋千競出垂楊裡。少年分日作遨遊,不用清明兼上巳。”這首詩裡的“出”字用得活潑,倒是和歐陽修詞中的有異曲同工之妙。老王比較喜歡往馮延巳頭上戴花環了,這次卻是戴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