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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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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成《青玉案》詞“葉上初陽幹宿雨。水面清圓,一一風荷舉。”此真能得荷之神理者。覺白石《念奴嬌》、《惜紅衣》二詞,猶有霧裡看花之恨。

    蘇幕遮周邦彥

    燎沉香,消溽暑,鳥雀呼晴,侵曉窺檐語。葉上初陽幹宿雨,水面清圓,一一風菏舉。

    故鄉遙,何日去。家住吳門,久作長安旅。五月漁朗相憶否?小楫輕舟,夢入芙蓉浦。

    念奴嬌姜夔

    鬧紅一舸,記來時嘗與鴛鴦為侶。三十六陂人未到,水佩風裳無數。翠葉吹涼,玉容消酒,更灑菰蒲雨。嫣然搖動,冷香飛上詩句。

    日暮青蓋亭亭,情人不見,争忍淩波去。隻恐舞衣寒易落,愁入西風南浦。高柳垂蔭,老魚吹浪,留我花間住。田田多少,幾回沙際歸路?

    惜紅衣姜夔

    (吳興号水晶宮,荷花盛麗。陳簡齋雲:“今年何以報君恩。一路荷花相送到青墩。”亦可見矣。丁未之夏,予遊千岩,數往來紅香中。自度此曲,以無射宮歌之。)

    簟枕清涼,琴書換日,睡餘無力。細灑冰泉,并刀破甘碧。牆頭喚酒,誰問訊城南詩客。岑寂。高柳晚蟬,說西風消息。

    虹梁水陌,魚浪吹香,紅衣半狼藉。維舟試望,故國眇天北。不共美人遊曆。問甚時何賦,三十六陂秋色?

    先且慢下結論,來看看姜夔和周邦彥如何寫荷花。

    《念奴嬌》以荷花喻美人,寫她“玉容消酒,更灑菰蒲雨”,又寫她“情人不見,争忍淩波去”,更寫她“隻恐舞衣寒易落,愁入西風南浦”。在白石眼中,荷花已經不是荷花,是他那位朝思暮想的合肥女子。荷花的搖曳清香,早已化成伊人的一颦一笑。

    “水佩風裳”全詞僅此一句才真寫荷花風韻。荷花之美,正是因水而生,因風而起。水為佩風為裳,風姿綽約,亭亭而立,此種風緻非荷花不能有。但是後面的數句并不太能彰顯荷花特有的品格。“翠葉吹涼,玉容消酒,更灑菰蒲雨”此句以美人喻花,如果不看前後,這句用在哪一種花上其實都是可以的。“嫣然搖動”則稍顯柔媚,不似荷花,更似水仙。花與花各有個性,荷花清雅端秀,水仙清秀柔美,這句寫水仙應更恰如其分。“日暮青蓋亭亭”倒是寫荷花美态,但卻隻是為“情人不見,争忍淩波去”做一個注腳。白石以花寫人,花是虛的,人是實的,花隻是人身後那個虛幻的影子。詞中之花不似荷花亦不似水仙,似的隻是那位欲見之而不得的佳人罷了。這首詞是不能當作荷花詞來讀的,白石本意就不是寫荷花。詞中寫盡佳人思念之苦,荷花隻是個承受相思的寄托罷了。

    《惜紅衣》中荷花也是成了陪襯,僅有一句“紅衣半狼藉”。“紅衣半狼藉”頗有點“菡萏香消翠葉殘”之感。荷花風緻高潔,但到了秋天花落時節,殘敗之景讓人不忍卒睹。《念奴嬌》中也寫“隻恐舞衣寒亦落,愁入西風南浦”,美人隻恐紅顔老去,以荷花作喻,也是很貼切的。

    周邦彥的《蘇幕遮》的“葉上初陽幹宿雨。水面清圓,一一風荷舉”清新簡練,寥寥數字勾勒出荷花獨有的風韻。荷葉上昨夜雨後的水珠,在晨光中慢慢的變小、消失。清風徐來,清澈的水面泛起漣漪,一枝一枝一片一片的荷花荷葉在風中輕輕擺動。“舉”字用得極好,把荷花在風中的儀态極為傳神的表現了出來,相當出彩。這兩句先細節後場景,寫得生動自然。周邦彥觀察細緻,體物入微,造句簡練容融,大家風範顯露無遺。順便說下,這裡應該是老王一個小小的筆誤。這首詞應是《蘇幕遮》而非《青玉案》。

    姜夔筆下的荷花,并非寫荷花給人的感觸,而是他自己賦予花以個性,其意頗深,但是感覺上就失去了荷花原有的本真。這已經不是寫花,而是寫人了。花既然成了美人身後的影子,看到的就不是花了,品讀起來自然也就會覺得有“霧裡看花”之感了。和周邦彥筆下的荷花相比,美成所寫荷花是以客觀的視角寫的,白石所寫荷花是以主觀的視角寫的。周邦彥看到的是就是本真之态的荷花,姜夔則是透過荷花看到那位巧笑嫣然的佳人。想要表現的内容不一,導緻了讀起來感受上的差異。姜夔意不在荷花,這兩首詞來與清真詞比較其實并不是十分恰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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