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氣質、言格律(此三字原稿删去)、言神韻,不如言境界。有境界,本也。氣質、格律、神韻,末也。有境界而三者随之矣。
“氣質”、“格調”、“神韻”都是古人所倡的詩詞創作主張。
所謂氣質,是一種注重詩文精神的提法。關于“氣”的提法,久已有之。曹丕提出“文以氣為主”,成為建安風骨的标志性特征。清黃叔琳在《文心雕龍》批語說:“氣是風骨之本。”《隋書》中說北朝文學“詞義貞剛,重乎氣質”。清健有力的詩文是氣質說所提倡的。事實上,氣質是指精神上的一種美态。聯系到上文對“境界”的解釋,氣質比較接近于“境界”的“界”,類于一種精神的追求。同時也不難看出精神達到了一定高度的“境界”,也會具有氣質之美。
“格調”之論始于于明代七子提倡的“格調高古”,要求發乎情性,意境渾成,聲調宛亮,氣勢雄渾。清代沈德潛提出“格調說”,但他的學說提倡以唐“格調”為尊,兼以“溫柔敦厚”的詩風,其實已經有别于明七子之說。有境界之作,意蘊流動,變化自如。雄渾之作如朔北悲風,自有铿锵之響;深婉之作如山間清泉,自有幽咽之聲。此是格調當随境界高下而出之由。
“神韻”之說由來已久,最早是對于畫的評論,南朝齊代謝赫《古畫品錄》中有“神韻氣力”的說法。宋代嚴羽說:“詩之極緻有一,曰入神。”而後明代胡應麟、王夫之等人詩評中多引用“神韻”的概念。至清代王士祯提出“神韻說”作為寫詩的标杆。其實王士祯的“神韻說”有失偏頗,他以“無香火氣”為标準來評判有無神韻。在唐詩中他排斥李白、杜甫、白居易,而推崇山水田園派詩人。唐代三位最富有才華和影響力的詩人都被他排斥,可見其偏。“神韻”說并非不可取,而是王士祯的評詩标準不可取。其實任何詩詞都有“神韻”,而并非那些沖淡超逸的詩作才有。“神韻”意思近于“意境”中那種獨特的神髓和韻緻。意境優美之作,宛如有悠遠之緻的國畫,“神韻”俱在其内。
“境界”是一個可以于詩詞中具體感知具體分析的概念,而“氣質”、“格調”、“神韻”都是附于詩詞的描述性概念,因而有内質和外表的區别。正如前文所說,“意境”可以說觸到了古典詩詞之美最深刻的部分,這應當就是老王說“氣質”等三者随境界而出的依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