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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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譚複堂《箧中詞選》謂:“蔣鹿潭《水雲樓詞》與成容若、項蓮生,二百年間,分鼎三足。”然《水雲樓詞》小令頗有境界,長調唯存氣格。《憶雲詞》精實有馀,超逸不足,皆不足與容若比。然視臯文、止庵輩,則倜乎遠矣。

    譚獻(1832-1901),原名廷獻,字仲修,号複堂。近代詞人,學者。《清史稿》有傳,編有清人詞選集《箧中詞》,有詞集《複堂詞》傳世。

    蔣春霖(1818-1868),字鹿潭,江蘇江陰人。詞風雅緻凄婉,沉郁悲苦。有《水雲樓詞》。

    項廷紀(1798-1835),原名繼章,又名鴻祚,字蓮生,浙江錢塘人。多以蕭瑟衰殘之境表其苦恨綿長之意,詞集有《憶雲詞》。

    臯文即張惠言,止庵即周濟,分别在第四條和第十一條中有介紹。

    先看看蔣、項二人詞作。

    谒金門蔣春霖

    人未起,桐影暗移窗紙。隔夜酒香添睡美,鵲聲春夢裡。

    妝罷小屏獨倚,風定柳花到地。欲拾斷紅憐素指,卷簾呼燕子。

    揚州慢蔣春霖

    (癸醜十一月二十七日,賊趨京口,報官軍收揚州。)

    野幕巢烏,旗門噪鵲,谯樓吹斷笳聲。過滄桑一霎,又舊日蕪城。怕雙雁、歸來恨晚,斜陽頹閣,不忍重登。但紅橋風雨,梅花開落空營。

    劫灰到處,便司空見慣都驚。問障扇遮塵,圍棋賭墅,可奈蒼生。月黑流螢何處,西風黯、鬼火星星。更傷心南望,隔江無數峰青。

    陳延焯在《白雨齋詞話》中說蔣春霖的《谒金門》“婉雅凄怨,尋味不盡”。《谒金門》詞風秀雅,其境優美自然,其意深長流轉,是老王所說“頗有境界”之所指。《揚州慢》一詞是說1853年太平軍北伐期間清軍與太平軍之間的戰役。其詞沉郁蒼涼,深沉歎喟盡在其中。老王說“唯存氣格”是說此詞與納蘭詞比較起來,格調有過之,而意蘊稍不及。後文可見分曉。

    采桑子項廷紀

    (吳子律索看近詞,賦此答之)

    霜紅一樹斜陽冷,堕葉驚蟬。衰草如煙。倦枕支秋夢不全。

    浮名隻為填詞誤,詩酒流連。花月因緣。寫入烏絲盡可憐。

    項廷紀在《憶雲詞(甲稿)序》說自己“生幼有愁癖,故其情豔而苦,其感於物也郁而深”,由此可以想見其詞風。《采桑子》此詞意境蕭索,沉婉哀憐。老王說他“精實有馀,超逸不足”是指他過于沉浸在愁苦之中,情思郁結,意蘊不夠流轉悠長。

    成容若即納蘭容若。納蘭詞如詞壇衰落之秋中的一抹新綠,給沉寂多年的詞壇帶來一絲生機和亮色。

    沁園春納蘭性德

    (丁巳重陽前三日,夢亡婦淡裝素服,執手哽咽,語多不複能記。但臨别有雲:“銜恨願為天上月,年年猶得向郎圓。”婦素未工詩,不知何以得此也,覺後感賦)

    瞬息浮生,薄命如斯,低徊怎忘。記繡榻閑時,并吹戲雨;雕闌曲處,同倚斜陽。夢好難留,詩殘莫續,赢得更深哭一場。遺容在,隻靈飙一轉,未許端詳。

    重尋碧落茫茫。料短發、朝來定有霜。便人間天上,塵緣未斷;春花秋葉,觸緒還傷。欲結綢缪,翻驚搖落,減盡荀衣昨日香。真無奈,倩聲聲鄰笛,譜出回腸。

    金縷曲·贈梁汾納蘭性德

    德也狂生耳。偶然間、淄塵京國,烏衣門第,有酒惟澆趙州土,誰會成生此意,不信道、遂成知己。青眼高歌俱未老,向尊前、拭盡英雄淚。君不見,月如水。

    共君此夜須沉醉。且由他、娥眉謠诼,古今同忌。身世悠悠何足問,冷笑置之而已。尋思起、從頭翻悔。一日心期千劫在,後身緣、恐結他生裡,然諾重,君須記。

    長相思納蘭性德

    山一程,水一程,身向榆關那畔行,夜深千帳燈。

    風一更,雪一更,聒碎鄉心夢不成,故園無此聲。

    納蘭詞勝在情意真摯,自然流露,仿佛如馨蘭幽香,于無聲處已動人,有南唐李後主遺風。其詞境界仿佛随心而生,随意而走,清新流暢,跌宕起伏,渾若天成。這也正是宋後其他詞家所不及的。觀其三首詞可知其文采情思。蔣項二人之詞,均不若納蘭詞那般清朗隽秀,是以老王有此一說。但縱清一代,蔣項二人亦可謂詞人中的佼佼者,張惠言和周濟雖均有上佳之作,但張詞内涵多失之空枵,周詞意韻多失之枯澀,均難以與蔣項二人相匹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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