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明太子稱陶淵明詩“跌宕昭彰,獨超衆類。抑揚爽朗,莫之與京。”王無功稱薛收賦“韻趣高奇,詞義晦遠。嵯峨蕭瑟,真不可言。”詞中惜少此二種氣象,前者惟東坡,後者惟白石略得一二耳。
蕭統(501-531),字德施。梁武帝蕭衍長子。2歲即被立為太子,未即位而死,谥昭明,世稱昭明太子。輯有《文選》30卷,對後世影響深遠。
陶淵明(約365-427),一名潛,字元亮,号五柳先生,浔陽柴桑(今江西九江)人。谥靖節,世稱靖節先生。東晉與南朝宋年間大詩人。陶淵明為人孤高耿直,淳厚灑脫。他崇尚自然,安貧樂道,開創了“田園詩”這種新的題材。其人格和詩歌對後世文人影響極深,後世大詩人李白、杜甫、白居易、蘇轼、辛棄疾等無不對之推崇備至。
王績(589-644),字無功,号東臯子,绛州龍門(今山西河津)人。初唐時期重要詩人。
薛收(約591-624),字伯褒,蒲州汾陰(今山西萬榮)人。生父為隋代詩人薛道衡。初唐文人,頗受李世民賞識,但未等李世民即位就病逝,年僅三十三歲。
詞之為體,不同于詩,更不同于賦,因此詞在氣象和風格上的不同,亦在情理之中,不可勉強。
老王的引用對描述陶淵明詩似有不妥。蕭統《陶淵明集序》中的原文是:“其文章不群,詞采精拔,跌宕昭彰,獨超衆類,抑揚爽朗,莫之與京。”這是說陶淵明的文章用詞精煉,氣勢不拘,文意顯明。把這個形容他的詩,不甚妥當。文選中另外一句“論懷抱則曠而且真”,才于詩文皆宜。蘇轼的評論“質而實绮,癯而實腴”應當是比較符合陶詩風格的。
陶淵明之詩率真質樸、平淡緻遠,而南朝人卻認為過于古樸,不甚賞識,其實應當是“此中有真意,時人未識之”。陶詩的境界和氣度對中國古代文人的影響是極其深遠的,有着菊花與酒的隐居生活是他們最後的精神歸宿。陶蘇二人藝術風格的某些相似,不如說是人格上的某些相似。二人同是淡泊名利,追求恬淡靜遠的精神境界。不同的是,蘇轼更主張積極入世,而陶淵明則對世間黑暗的一面堅決拒絕妥協。老王說蘇轼詞能達到陶淵明詩氣象之一二,是“缺月挂疏桐,漏斷人初靜”的淡遠,還是“歸去,也無風雨也無情”的平和,抑或是“小舟從此逝,江海寄餘生”的超逸呢?
至于“韻趣高奇,詞義晦遠。嵯峨蕭瑟,真不可言”,這種境界其實白石詞義不是完全如是。“韻趣高奇”之說,白石詞格調高遠,可當之;“詞義晦遠”,則于白石詞不算特别貼切;“嵯峨蕭瑟”,白石詞多有蕭索之境,勉強當之。不過詞比賦顯然更富于感情色彩,白石詞雖不比薛收賦之莊重,但更多了一種婀娜之态。老王其實大可不必為詞中少這兩種氣象而可惜,這是文學體裁的特點所決定的。把詞寫成如陶潛詩那樣古拙,或者如薛收賦那樣莊重,那樣也就失去了詞的真味,反而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