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與敵戰,須務持重,見利則動,不見利則止,慎不可輕舉也。若此,則必不陷于死地①。法曰:“不動如山。”②
春秋晉将栾書③伐楚,将戰,楚晨壓晉軍而陣,軍吏患之。裨将範匄④趨進,曰:“塞井夷竈,陳于軍中,而疏行首⑤。〔晉、楚唯天所授,何患焉?”〕〔文子⑥執戈逐之,曰:“國之存亡,天也,童子何知焉?”〕栾書曰:“楚師輕佻,吾持重固壘而待之,三日必退。退而擊之,必獲全勝。”〔郤至⑦曰:“楚有六間,不可失也。其二卿⑧相惡,王卒以舊,鄭陳而不整,蠻軍而不陳,陳不違晦,在陳而嚣,合而更嚣,各顧其後,莫有鬥心;舊不必良,以犯天忌,我必克之。”〕公說⑨。于是敗楚師于鄢陵。⑩
①死地:謂危亡之境地。其義與《孫子兵法·九地篇》所講之“死地”(即“疾戰則存,不疾戰則亡者,為死地”)不盡相同。
②不動如山:語出《孫子兵法·軍争篇》。
③栾書:春秋晉國将領。晉文公時下軍主将栾枝之孫。晉厲公六年(周簡王十一年,公元前575年),在晉楚鄢陵(位于今河南鄢陵北)之戰中,他任中軍主将。
④範匄:即士匄,晉國大夫士燮(亦稱範文子)之子,卒後谥宣子,故又稱“範宣子”。
⑤疏行首:謂拉寬行陣間戰道的距離,以利出戰、擊刺。行首,即行道,戰道也。
⑥文子。即範文子。
⑦郤至:春秋晉景公時為溫大夫,故又稱溫季。厲公時晉楚戰于鄢陵,他任新軍副将,以“楚有六間”為據,力主速戰勿失良機,為晉厲公所采納,遂敗楚軍。
⑧二卿:指楚公子子反、子重,二人矛盾甚深。
⑨公說:自此以下句,汪本作“終敗楚師”,因其不盡史載原文,故據《國語·晉語六》補。公說,謂晉厲公欣然采納郤至的建議。公,即晉厲公;說,通“悅”,高興。
⑩本篇《重戰》,馬本及唐本、王本均無史例引文,今據汪本補入。此篇史例出自《左傳·成公十六年》及《國語·晉語六》。
【譯文】
大凡對敵作戰,務須保持慎重态度,見到有利時機就采取進攻行動,不見有利時機就按兵不動;要審慎持重,不可輕舉妄動。如能做到這樣,就一定不會陷入危亡之地。誠如兵法所說:“軍隊停止行動時,應當如同山嶽那樣穩固不動。”
春秋時期,晉國将領栾書奉晉厲公之命率軍進攻楚國,雙方軍隊即将開戰之時,楚軍一大早就迫近晉軍而擺開陣勢。晉國的軍吏對楚軍的來勢迅猛很擔心,但副将範匄(範文子之子)卻快步向前建議說:“填塞水井,夷平鍋竈,就在軍營中擺開陣勢,把行列間的距離拉寬(以利出戰和擊刺)。晉、楚兩國都是上天所賜予的國家,有什麼可以擔心的呢?”範文子一聽生怒,遂手持戈器把他趕到一邊,說:“國家的存亡,這是天意,你小孩子家懂得什麼?”栾書說:“楚軍輕佻而缺乏堅韌,我們審慎持重地固守營壘而等待他們,三天之後楚軍必定退走。乘其退走而出兵追擊之,一定可以取得全勝。”郤至聽後說道:“楚國有六個可資利用的空隙,我們不可以坐失這個良機。他們的兩卿子反、子重互相排斥,楚王的親兵們從舊貴族家選拔擔任,鄭國軍隊雖然擺開陣勢卻不嚴整,蠻夷雖有軍隊卻不會列陣,楚軍擺陣之時卻不避晦日,其士兵在陣中大肆喧鬧,陣合應靜而楚軍更加喧嚣不止。楚方各軍互相觀望依賴,沒有戰鬥意志;舊家出身的士兵未必精良有戰鬥力,晦日出兵列陣已冒犯了上天所忌之規。因此,我們一定能夠戰勝他們。”晉厲公欣然采納了郤至的建議,終于把楚軍打敗在鄢陵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