憶來看,我人生的第一個愛好是獵奇。
在休達,既沒有馬也沒有馬車,孩子們上街不存在交通方面的危險,于是,我想在大街上溜達多久,就可以溜達多久。
一天之内,我會百來次往返于港口和城市之間,以此來滿足自己的好奇心。
我甚至會挨家挨戶地串門,在兵工廠裡轉悠,逛商店,進工廠的車間,看工人工作,跟在腳夫後面趕路,問路人各式各樣的問題,總之,什麼事情都要摻和。
不論我去哪兒,我這種獵奇的模樣都讓大家感到有趣,每到一處,對方都會興緻勃勃地滿足我的好奇心。
但回到家裡跟我父親在一起的時候,情況就大不相同了。
我父親請人在自家的一個院子裡造起一幢獨立的小樓,他的書房、工作室、實驗室和天文觀測室都放在這樓裡。
這幢樓我是不可以進入的。
起初,這對我來說并不算多大的妨礙,但後來我的好奇心被激發起來。
回過頭來看,我覺得,這條禁令就像是趕馬的馬刺一樣,逼着我加快腳步,走上與科學相伴一生的道路。
我鑽研的第一門學問是自然史的一部分:貝類學。
我父親常去海邊的一塊懸岩旁,因為在海面平靜的時候,那一帶的海水清如明鏡。
他就這樣觀察各種海洋動物的習性,一旦發現品相上乘的貝類,還會将其帶回家。
孩子都善于模仿,我于是就成了貝類學專家。
但偶爾我會被蟹類夾到,被水母蜇到,或是被海膽紮到。
這些不愉快的經曆使我對自然史心生厭惡,我于是把興趣轉到物理學上。
我父親的實驗觀測工具是從英國運來的,他需要個幫手為他更換、修補或是仿造這些工具,他于是找來手下的一個主炮手,将相關的技能全部傳授給他,而此人在這方面也有相當的天賦。
有一段時間,我幾乎成天待在這個見習機械師身邊。
他工作的時候,我常湊在旁邊幫忙。
就這樣,我學會了不少實際操作的知識,但還缺一門極為重要的基本知識:我既不會讀也不會寫。
其實我當時已經八歲了,但我父親說,我隻要知道簽自己的名字,再把薩拉班德舞學好,就完全足夠了。
在休達住着位老教士,他是一起我不明就裡的修道院陰謀事件的受害者,因此才會被放逐到這裡來。
所有人都非常敬重他,他也常上我們家做客。
這位善良的教士見我處在如此放任自流的狀态,便對我父親說,我在宗教方面沒有受到任何教育,他可以為我彌補相關的知識。
我父親同意他的建議,安塞爾莫神父便以此為借口,教我讀寫和算術。
我學得非常快,算術方面我更是很快就超過了老師。
我就這樣長到十二歲。
此時,我掌握的知識在同齡人當中已經算非常多的了,但我小心翼翼,不敢當着我父親的面炫耀。
一旦我不小心露了餡兒,他必定會向我投來一道嚴厲的目光,然後對我說道:“你要學薩拉班德舞,我的兒子,要好好地學薩拉班德舞。
其他那些隻會給你帶來不幸的事情,就放到一邊,别再管了。
”我母親見狀便會示意我閉嘴,然後把話題岔到别的事情上去。
有一天在餐桌上,我父親又勸我要專心學習高雅之道。
此時,一位穿着法國式服裝、年紀三十歲上下的男子進了我家。
他接連向我們行了十二遍禮,然後做了個我也搞不清屬于什麼禮數的旋轉動作,但身子還沒轉回來,就撞上一位端着湯朝我們走來的仆人,整碗湯全被撞翻在地。
換成一個西班牙人,在遇到這種場合時一定會狼狽地連聲道歉,但這個異鄉客并沒有如此。
他像進來的時候一遍遍行禮那樣,一而再再而三地發出笑聲。
笑夠了之後,他操着非常蹩腳的西班牙語對我們說,他叫佛朗庫爾侯爵,因為在決鬥中殺死對方而不得不逃離法國,他請我們為他提供一個避難之所,等他那件事風平浪靜後他自會告辭。
佛朗庫爾剛說完客套話,我父親就非常激動地站起身,對他說道:“侯爵先生,您是我期待已久的人。
請把我的家當作您本人的家,我所有的東西您都可以随便用,我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