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承認,”貝拉斯克斯說道,“加了這樣一個系數後,個人的價值會随之增長。
但我認為,講故事時,每段情節自有它的順序安排,沒到那個時候,當然不該急着提。
還是讓我接着向諸位講下去吧。
”
大約四周前,老阿爾瓦雷斯的兒子疊戈·阿爾瓦雷斯來到休達,他轉交給我父親一封布蘭切公爵夫人的信。
信是這樣寫的:
堂恩裡克大人:
謹以此信向您告知,您的弟弟貝拉斯克斯公爵或許很快将被上帝召回到身邊。
按照西班牙封建法的規定,作為兄長,您不可以繼承您弟弟的财産,最高貴族的頭銜隻能傳給您的兒子。
當年我不慎剝奪了您應有的财産,如今能通過您的兒子讓它物歸原主,同時結束自己四十年的贖罪生活,我感到非常欣慰。
但您本可以憑借自身才華赢得的榮耀,我無法補償給您;幸而,您和我離永恒的榮耀已經不遠,俗世的榮耀不再能打動我們的心。
因此,請您最後一次原諒罪人布蘭切,并讓您那天賜的兒子來看我們一回。
兩個月來,我一直在照料公爵,他想見一眼他的繼承人。
布蘭切·德·貝拉斯克斯
可以說,這是一封讓整個休達城歡天喜地的信,因為大家都希望我父親好,也希望我好。
但這滿城的歡喜并不能感染到我本人。
對于我來說,休達就是整個世界,隻有在潛心于抽象研究時,我的頭腦才會暫時脫離這個世界。
除此之外,我有時會站在城牆上,眺望遠處摩爾人生活的廣闊天地,但那對我來說隻是一道風景,我是不可能去實地走一走的,那片田野仿佛隻是讓我飽飽眼福的擺設。
而且我覺得,休達恐怕是适合我生活的唯一所在。
在這座小城裡,沒有哪面牆不曾被我用炭筆塗寫過方程式,也沒有哪塊空地不會讓我回想起某次結果圓滿的冥思。
的确,我姨媽安東尼娅,還有她的女仆瑪麗卡,她們有時會讓我非常惱火,但與我未來必然要面對的無數分心事相比,她們打斷我工作隻不過是小事一樁!無法長時間冥思,就不可能進行任何運算;無法進行運算,對我來說就不存在幸福。
這就是我的推理結果,但我終歸還是要起程。
我父親一直将我送到海邊。
他雙手合十放在我頭頂,為我祈福,同時對我說道:“哦,我的兒子,你就要看到布蘭切了。
當年她有傾城之貌,是個可以為你父親帶來榮耀和幸福的麗人,但那都是舊話了。
你會看到的,必将是随歲月老去、被贖罪生活摧殘的容顔。
可是,既然她的錯已經得到她父親的原諒,那為何長久以來她一直念念不忘呢?至于我,我對她從不曾有過半點怨恨。
雖然說我沒有在更光榮的崗位上為國王效忠,但這四十年來,我一直在這海邊的山城裡,為一些善良的人造福。
他們認為,布蘭切是自己的恩人。
關于她的美德,他們全都聽說過,因此個個為她祈福。
”
此時,我父親已哽咽難言,無法繼續說下去。
休達全城的百姓都來為我送别。
每個人的眼中都透着不舍的傷感,但同時也夾雜着喜悅,因為他們都為我命運的轉變感到高興。
我上了船,第二天抵達阿爾赫西拉斯。
然後,我從這座港口出發,來到科爾多瓦,接着在安杜哈爾過夜。
安杜哈爾那個客棧的老闆對我說了一堆不知所雲的幽靈故事,我一個字也沒聽進去。
我在他那裡過夜後,第二天一大早又上路了。
我有兩個随從,一個走在我前面,一個跟在我後面。
一想到去了馬德裡就可能無暇再投入工作,我便感到恐慌,于是掏出筆記本,做起一些我體系裡獨有的運算。
我騎着頭騾子,它那勻速、緩慢的步伐使我能從容地塗塗寫寫。
我也不清楚自己以這種方式前行了多久。
但突然間,我的騾子停了下來。
我發現,我來到一座吊着兩具屍體的絞刑架下,而那兩個死人仿佛正向我扮着鬼臉,吓得我毛骨悚然。
我擡頭向四周觀看,那兩個随從已不見蹤影。
我高喊他們的名字,但他們并沒有現身。
我決定順着眼前這條路繼續走下去。
夜幕降臨時,我來到一個客棧。
這是個造得很講究、占地寬廣的大客棧,但已經廢棄,一片荒涼敗落的景象。
我把騾子拴在馬廄裡,然後走進一個房間,房間裡留着别人吃剩下的晚飯,有一塊山鹑肉做的餡兒餅,一點面包,還有一瓶阿利坎特葡萄酒。
離開安杜哈爾後我就一直沒吃過東西,我覺得,我既然有進食的需求,那我就有權吃這塊肉餅,何況它現在已成了無主之物。
此外我還口幹舌燥,我于是趕緊灌了點阿利坎特酒止渴。
但或許是我喝得太猛了,酒很快就上了頭,等我意識到這一點已經為時過晚。
房間裡有張挺幹淨的床。
我脫掉衣服,躺下去就睡着了。
但過了一會兒,不知道怎麼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