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道,“我是埃瓦斯,我聽出了你的聲音,你是克裡斯托瓦爾·斯帕拉多斯。
你有戈拉内斯的消息嗎?他是不是清白的?”
“他是清白的,”堂克裡斯托瓦爾說道,“但指控他的人謀劃得很高妙,他是生是死,全在這個人股掌之間。
此人找他要三千皮斯托爾,但戈拉内斯交不出這筆錢,于是,他們剛才在監獄裡把他給吊死了。
他們還讓我自己選擇,到底是被吊死,還是在非洲海邊拉臘什城堡[1]的監獄裡度過餘生。
我選擇了後一條路,打算到時候一有機會就越獄逃走,然後做一個穆斯林。
至于你,我的朋友,肯定會有人逼你承認一些你完全一無所知的事情,畢竟你和桑塔雷斯夫人關系親密,别人自然會認為你什麼都知道,他們還會推斷,你是她父親的同謀。
”
您可以想象,一個人長久沉溺在肉體的歡愉中,他的身心都已萎靡;突然間,這個人要面臨漫長而殘酷的折磨,這種威脅對他來說會有多麼恐怖。
我仿佛已經感受到酷刑給我肉體造成的痛苦,我毛發盡豎,徹骨的寒意滲入我的肢體。
我在驚吓中不斷地打着哆嗦:我的肢體已不再受我意志的控制,隻會像痙攣一樣,冷不防地抽動幾下。
一個獄卒走進牢房,準備把斯帕拉多斯帶走。
斯帕拉多斯從我身邊經過時扔給我一把匕首,可我根本沒有勇氣把匕首攥在手中,更沒有勇氣用它來刺死自己。
我已經絕望到脫離常情的地步,連一死了之這種解脫方式也不能讓我安心。
“哦,彼列!”我高聲叫了起來,“彼列,我很清楚你到底是誰,但我現在還是隻能祈求你的保佑!”
“我來了,”這個邪惡的魔頭高聲回應道,“拿起這把匕首,割破你的皮肉,用你的血在我給你的這張紙上簽名。
”
“啊!守護我的善天使啊,”聽罷這話我又叫起來,“您難道完全将我抛棄了嗎?”
“你現在才祈求他的保佑,未免太遲了吧。
”魔頭厲聲喝道,把牙咬得嘎吱作響,口中還噴出了火焰。
與此同時,魔頭将爪子抓向我的前額。
我感到前額一陣刺骨的劇痛,然後便昏了過去;或者更準确地說,我進入了一種恍惚之境。
突然,一道光照亮了牢房——一位雙翼生輝的小天使出現在我眼前。
他遞給我一面鏡子,然後對我說道:“看看鏡子裡的你吧,前額上那個呈反像的‘陶’字聖符[2],就是永罰的标志。
将來,你還會在其他罪人的額頭看到這個标志。
你要領十二個這樣的人走上救贖之路,然後你自己也會回到這條正道。
穿上這件朝聖者的衣服,跟我來。
”
我醒過來,或者說我覺得我醒了過來,因為此時我已不在牢房裡了,我在一條通往加利西亞的大道上,而我身上穿的正是朝聖者的衣服。
沒過一會兒,一群朝聖者走過來,他們要去聖地亞哥—德孔波斯特拉。
我加入他們的隊伍,跟着他們走遍西班牙的所有聖地。
我還想去意大利,到洛雷托[3]看一看。
我當時在阿斯圖裡亞斯,我便打算先在馬德裡停留一下,再去意大利。
一到馬德裡,我就趕往普拉多大道,四處找尋桑塔雷斯夫人的家。
盡管周圍的房子我都認出來了,但她的家我無論如何也找不到。
當中仿佛有種奇怪的力量在阻撓我,這也說明,我依然處在撒旦的控制下。
我不敢再繼續尋找下去了。
我拜訪了幾座教堂,然後又去了麗池公園。
這座公園非常荒涼,我在裡面隻見到一個人,他孤零零地坐在一條長椅上。
他的外套上繡着馬耳他十字,這說明,他是騎士團的一位重要人物。
他看起來正在想心事,因為過于專注,簡直像是尊栩栩如生的雕像。
我朝他走去,快到他身邊時我仿佛看到,他的腳下有一道深淵,他的臉就像倒映在水裡那樣映在深淵的表面。
可是,深淵裡并沒有水,有的隻是正在燃燒的團團烈火。
我繼續朝他走去,深淵的幻象突然間消失了。
等我定睛打量這個人的時候,我發現他額頭上有個呈反像的“陶”字聖符,和我在小天使鏡子裡看到的自己前額上的那個永罰标志一模一樣。
故事講到這裡,有人來找吉普賽人首領談當天的事務,他隻得向我們告辭。
***
[1]譯注:拉臘什(又稱阿拉伊什),現摩洛哥港口城市。
[2]譯注:關于“陶”字聖符,可參考本書“第九天”一章的相關注釋。
[3]譯注:洛雷托是現意大利安科納省的一個城市。
有一種傳說認為聖母瑪利亞是在這裡出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