棕黃的面包,堆積如山的蕪箐、甜玉米和豌豆,上等火腿和烤鵝,一盤盤啤酒和大麥墩的野鹿肉裝得滿溢。
至于甜點,卡斯威男爵的仆人們端出一碟蝶由城堡廚房精制的糕餅,有奶油天鵝,糖絲獨角獸,玫瑰狀的檸檬蛋糕,加香料的蜂蜜餅幹,黑莓餡餅,蘋果酥,黃油乳酪等等豐盛的晚宴并未提振凱特琳的食欲,但眼下,她的使命成功與否全賴于她的堅強,絲毫不能展現脆弱。
于是一點一點,她吃了下去,一邊留心觀察這個稱王的人。
藍禮左邊坐着他年輕的新娘,右手是新娘的哥哥。
雖然洛拉斯爵士的額上還綁着白色的亞麻繃帶,但他整個人已完全從日間的不幸中恢複過來。
他正如凱特琳料想的那麼英俊。
他的眼神不再呆滞,而變得聰明伶俐、靈動有神;他那一頭自然卷曲的漂亮棕發,不知會讓多少少女羨慕不已。
比武時那件破爛的披風已被一件新的取而代之——這是藍禮彩虹護衛華麗的條紋絲披風,鈎扣是高庭的金玫瑰藍禮國王不時拿匕首尖挑食物給瑪格麗,或俯身輕柔地在她臉上印下一吻,但大部分時間都花在和洛拉斯爵士玩笑戲語,或說悄悄話上。
顯然,國王很享受食物和美酒,但他并沒有酗酒或濫吃。
他不時開懷大笑,不論與出身高貴的領主,還是地位卑賤的女仆,他都能親切交談。
有些賓客就沒那麼收斂了。
他們喝得太多,聲音太吵,使她不得安甯。
威廉伯爵的兒子喬蘇拉和埃利斯為誰将第一個翻過君臨的城牆而争論不休;瓦爾納伯爵将一名女侍抱到膝蓋上,用鼻子拱她的頸項,一邊将手伸進對方胸衣;綠衣衛古德自诩為歌手,正在撥弄豎琴,演奏一曲獅子尾巴打結的歌;馬克·穆倫道爾爵士逗着一隻黑白相間的猴子,拿自己餐盤裡的東西喂它;最誇張的要數紅蘋果佛索威家的坦通爵士,他跳到桌上,發誓要在一對一決鬥中幹掉桑铎·克裡岡。
若不是這位爵士的一隻腳剛巧插進了調味瓶,人們還不會笑得那麼厲害。
當一位肥胖的弄臣從鍍金的錫桶中跳出,頭戴布制獅子帽,繞着桌子追逐一名侏儒,拿起氣球打擊對方的頭顱時,這場鬧劇達到了高·潮。
藍禮國王笑完後詢問弄臣為何追打自己的“兄弟”。
“哎呀,陛下,我是弑親者呢,”弄臣回答。
“是弑君者!你這傻瓜中的傻瓜。
”藍禮道,全場哄堂大笑。
坐在她身邊的羅宛伯爵沒有加入嬉鬧。
“他們好年輕,”他道。
是啊。
當勞勃在三叉戟河上斬殺雷加王子時,百花騎士還不滿兩歲。
他們中的大多數人也都是這個年紀。
君臨城陷時,他們尚為嬰孩,鐵群島的巴隆·葛雷喬伊起兵時,他們還在安享無憂無慮的童年。
他們從未見識血光沙場,凱特琳一邊看着布萊斯伯爵慫恿羅拔爵士表演匕首特技,心裡一邊想。
對他們而言,這不過是場遊戲,一場盛大的比武會,而他們将在其中獵獲光輝、榮譽和寵幸。
他們是沉溺于歌謠和故事的小孩,小孩子總以為自己力大無窮。
“他們會在戰争中長大成熟,”凱特琳道,“就和我們一樣。
”當勞勃,奈德和艾林舉起叛旗,對抗伊裡斯·坦格利安時,她自己也是個小女孩。
但等戰争結束,她已成為真正的女人。
“我憐憫他們。
”
“為什麼?”羅宛伯爵問她,“瞧瞧他們,年輕力壯,充滿生機和歡笑。
哈,活力充沛,充沛到他們不知如何是好。
我敢說,今夜又會有無數私生子出世。
為何要憐憫他們?”
“因為這不會久長,”凱特琳悲傷地回答,“因為他們是夏天的騎士,而凜冬将至。
”
“你錯了,凱特琳夫人,”布蕾妮用和铠甲一般深藍的眼睛打量着她,“我們是夏天的騎士,對我們而言,凜冬永不會到來。
即便在戰鬥中犧牲,也會有歌謠傳唱我們的事迹。
在歌謠裡,永遠都是夏天。
在歌謠裡,所有的騎士都是英雄,所有的少女都是美人,陽光則永遠普照大地。
”
孩子,不論你情願與否,凜冬終将降臨到每個人身邊,凱特琳心想。
對我而言,它降臨在奈德橫死的那一刻;對你而言,它也将降臨,隻怕會快得超乎你的想象。
她沒有心情去探讨這個話題國王替她接了圍。
“凱特琳夫人,”藍禮喚道。
“我想呼吸新鮮空氣,陪我出去走走好嗎?”
凱特琳立刻起身。
“榮幸之至。
”
布蕾妮也跟着起立。
“陛下,您不能沒有保護。
請稍等片刻,容我穿戴铠甲。
”
藍禮國王微笑:“如果我在卡斯威爵爺的城堡深處,在我全部軍隊的包圍下都不安全,那麼多一把劍又有什麼用呢……即便那是你的劍,布蕾妮。
請坐下來好好用餐。
需要你的時候,我自會召喚。
”
他的言語給她的打擊比她今天下午在武場上承受的任何一記都要深重。
“遵命,陛下。
”她垂頭喪氣地坐下來,不再擡眼。
藍禮挽起凱特琳的手臂,帶她離開大廳,路遇一名無精打采的衛兵。
對方一見他連忙立正,差點沒把長矛松脫。
藍禮拍拍兵士的肩膀,跟他說了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