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會的,”玖健道,“但請你首先告訴我你的夢。
”
神木林間刹時甯靜下來。
布蘭聽見樹葉的沙沙響,聽見阿多洗熱泉發出的微弱水聲。
他想到了金色男子和三眼烏鴉,他想起啄碎頭骨的鳥喙和嘴中金屬般的血味道。
于是他說:“我不做夢。
魯溫師傅給我喝安眠藥。
”
“起作用嗎?”
“很有效。
”
梅拉開了口:“整個臨冬城都知道你時時在夜裡醒來,渾身是汗,大喊大叫,布蘭。
打水的女仆這麼說,大廳的守衛也這麼說。
”
“告訴我們,你在怕什麼,”玖健道。
“不要。
不管怎麼說,那都隻是夢而已。
魯溫師傅說夢什麼也不代表。
”
“我弟弟和别的男孩一樣會做夢,有的夢也許隻是夢,”梅拉說,“但綠色之夢不一樣。
”
玖健的眼睛是青苔的顔色,很多時候,當他看着你,你會覺得他看到的不止是你,還包括很多别的事物。
就像現在。
“我夢見一隻長翅膀的狼被灰色石鍊束縛于地,”他說。
“那是綠色之夢,我知道是真的。
一隻烏鴉想琢開鍊條,然而石頭太堅硬,它的喙隻能徒勞無益地留下痕迹。
”
“那烏鴉有三隻眼睛嗎?”
玖健點頭。
夏天自布蘭膝蓋擡起頭,用那雙黑底金瞳的眼睛凝視着泥人。
“我小時候得了灰水熱,差點沒命。
正是這隻烏鴉救了我。
”
“我摔下去之後它也來了,”布蘭脫口而出。
“那時我昏迷了好久,它飛來告訴我,說我要麼跟着飛要麼就會摔死,結果我醒了,卻成了殘廢,根本不能飛。
”
“隻要想飛,你就能飛。
”梅拉撿起網子,抖開糾結的地方,重新裝備起來。
“你就是那長翅膀的狼,布蘭,”玖健說,“剛來時,我還不敢确定,現在我肯定了。
正是那烏鴉派我們來打碎你的枷鎖。
”
“烏鴉住在灰水望嗎?”
“不。
烏鴉在北方。
”
“住在長城?”布蘭一直想去長城看看。
他的私生子哥哥瓊恩就在那兒,當了守夜人的弟兄。
“在長城之外。
”梅拉·黎德把網子系在腰帶。
“玖健把他的夢告訴了我們的父親大人,于是他便馬不停蹄地派我們前來臨冬城。
”
“我該怎麼來打破鎖鍊,玖健?”布蘭問。
“睜開眼睛。
”
“我一直睜着啊,你看不見嗎?”
“睜開了兩隻,”玖健指出,“一隻,兩隻。
”
“我隻有兩隻啊。
”
“你有三隻。
烏鴉給了你第三隻眼,而你卻沒能睜開它。
”他說話的方式總是那麼緩慢柔和。
“用兩隻眼你能看見我的臉。
用三隻眼你能看見我的心。
用兩隻眼你能看見此時的橡樹,用三隻眼你能看見從前的橡實和日後的斷樁。
用兩隻眼你不過能看到牆邊。
用三隻眼你卻能南望夏日之海、北越絕境長城。
”
夏天站了起來。
“我不需要看那麼遠,”布蘭緊張地笑笑,“我已經厭倦了讨論烏鴉。
我們來說說狼吧。
要麼聊蜥獅也行。
你捉到過蜥獅嗎,梅拉?我們都沒見過這種動物呢。
”
梅拉把捕蛙矛從矮樹叢間拔出。
“它們住在水裡。
通常在緩溪或深澤之——”
她弟弟打斷她:“你夢見了蜥獅?”
“沒有,”布蘭說,“我告訴你了,我不想——”
“你夢見的是狼?”
他讓布蘭生氣了。
“我憑什麼要告訴你我的夢?我是王子。
我是臨冬城的史塔克。
”
“你夢見的可是夏天?”
“别說了!”
“豐收宴會那一晚,你夢見自己變成了神木林裡的夏天,對不對?”
“住嘴!”布蘭叫道。
夏天從魚梁木下竄出,露出潔白的牙齒。
玖健·黎德毫不在意。
“當時我撫摸夏天,感覺到你在他體内。
正如現在你也在他體内。
”
“不可能。
我當時人在床上。
我正在睡覺!”
“你在神木林裡,全身灰毛。
”
“那隻是場惡夢……”
玖健起立。
“我感覺到你的存在,感覺到你的墜落。
你害怕的可是這個?墜落?”
墜落,布蘭心想,還有金色男子,王後的弟弟,不知怎地,他也讓我害怕,但我最怕的還是墜落。
這番話,他從沒給别人講過。
要怎麼說?他無法對羅德利克爵士和魯溫師傅說,更不能告訴黎德姐弟。
如果避而不談,也許便能遺忘。
他一點也不想留住這份回憶。
那甚至根本不能算真實的記憶。
“你每晚都會墜落嗎,布蘭?”玖健靜靜地問。
夏天喉頭發出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