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黑心赫倫給他的塔樓取過什麼名字,都已被時間所遺忘。
它們如今分别稱為恐怖塔,寡婦塔,号哭塔,厲鬼塔和焚王塔。
艾莉亞睡在号哭塔那巨大拱頂下的小角落裡,有一張稻草堆成的床。
她随時可以洗澡,還得到了一大塊肥皂。
幹活雖辛苦,卻好過日日行軍若幹裡。
阿利得找蠕蟲和甲蟲充饑,但黃鼠狼每天都有面包,還有拌胡蘿蔔與蕪箐碎塊的燕麥粥,甚至每隔兩周還有一丁點肉。
熱派的夥食更好,因為他自得其所,在廚房操起了營生。
這裡的廚房是一座帶拱頂的圓形石屋,自成一格。
平日,艾莉亞都跟威斯和他的手下們一起在地下室的擱闆桌上吃飯,但有時她會被派去廚房拿食物,這樣就可以偷得片刻跟熱派說話。
他老忘記她現在是黃鼠狼,明知她是個女孩,還一直叫她阿利。
有一次,他想悄悄塞給她一塊熱蘋果派,但太過笨手笨腳,讓兩個廚子看見。
好事沒做成,反吃一頓大木勺。
詹德利去了鑄爐工作,艾莉亞很少見他。
至于跟她一起幹活的人,她甚至連名字都不想問。
知道名字又怎樣?如果他們死了,那隻會讓她更難受。
他們中的大多數年紀都比她大,也樂得由她一人獨處。
赫倫堡巨大寬廣,許多地方幾近腐朽凋敝。
河安伯爵夫人曾以徒利家族封臣的身份掌管城堡,但她隻動用了五座塔裡的兩座,且隻用下面三層,任由其他部分毀壞崩潰。
如今她避戰而逃,留下的一小群仆人自然無法照顧泰溫大人麾下的大批騎士、領主和貴族囚犯,因此蘭尼斯特家除了打家劫舍,搜刮錢糧,還得多抓人手來充當仆役。
據說泰溫大人打算恢複赫倫堡往日的榮耀,一旦戰争結束便将其作為新的居城。
威斯安排艾莉亞做些奔走送信,打水,拿食物之類的工作,有時也叫她去軍械庫上方的兵營大廳侍奉士兵們餐飲。
但她主要的工作是打掃清洗。
号哭塔的底層如今被當做儲藏室和糧倉,再上面兩層住着一部分守城軍士,但更高的樓層已經空置了八十年。
泰溫大人下令,要把它們收拾得适合人居。
這樣,就有無數的地闆需要清洗,無數的窗戶需要擦拭,無數的破椅爛床需要修理。
頂層是河安家族家徽上那種黑蝠的巢穴,地下室則居住着好多老鼠……據說還鬧鬼,黑心赫倫和他兒子們的鬼魂就在那裡出沒。
艾莉亞覺得這種說法很笨。
赫倫父子死在焚王塔裡——那座塔正是因此而得名——他們幹嘛大老遠穿過庭院來吓她呢?号哭塔每當北風刮來時才會号哭,那不過是因為空氣吹過石頭縫隙,這些石頭當年曾因高熱而裂開。
總而言之,即便赫倫堡鬧鬼,它們也從沒來騷擾過她。
她覺得活人比死人可怕多了,她害怕威斯和格雷果·克裡岡爵士,更害怕住在焚王塔裡的泰溫·蘭尼斯特公爵。
那座塔盡管曆經當年的烈火,在融化變形的岩石重壓下傾向一側,看上去活像一根巨大而半融的黑蠟燭,但仍然是最高最雄偉的塔樓。
她不知道如果直接跑到泰溫公爵面前,坦白自己是艾莉亞·史塔克,他會怎麼做,但她知道自己根本沒有近身的機會,更别提說話了,而且不管怎樣,即使她說了,他也決不會相信,事後威斯還會狠狠揍她。
威斯雖然地位低賤,又極自負,卻差不多跟格雷果爵士一樣可怕。
魔山殺人就跟拍蒼蠅一樣随便,但多半時間他并不在乎蒼蠅。
可威斯總是知道你在那兒,知道你在幹嘛,甚至知道你在想什麼,哪怕露出一絲半點反抗之意,他就要你好看。
他有一條醜陋的斑點母狗,幾乎跟他一樣壞,而且氣味比艾莉亞見過的任何一條狗都難聞。
有一次,一個掃廁所的男孩把他惹火了,他便放狗對付男孩。
母狗撕下男孩小腿上一大塊肉,威斯則哈哈大笑。
僅僅花了三天,他就在她的夜晚禱詞中赢得一席之地。
“威斯,”她把他放在榮譽的首席,“鄧森,奇斯威克,波利佛,‘甜嘴’拉夫。
記事本和獵狗。
格雷果爵士,亞摩利爵士,伊林爵士,馬林爵士,喬佛裡國王,瑟曦太後。
”她不能允許自己忘記其中一人,否則将來要怎麼去找他們報仇,把他們殺掉呢?
在來時的路上,艾莉亞感覺自己像頭綿羊,到了赫倫堡之後,她覺得自己變成了老鼠。
她不但穿着淩亂的羊毛裙,像老鼠一樣灰仆仆的,也始終像老鼠一樣在城堡的裂縫與黑洞之間求生存,随時得留心閃避,以免冒犯有權有勢的大人們。
有時候她覺得大家都是困在厚厚圍牆裡的老鼠,即使騎士和領主們也一樣,因為這城堡的規模讓格雷果·克裡岡都顯得渺小。
赫倫堡占地是臨冬城的三倍,建築物的體積更有天淵之别。
它的馬廄能容納一千匹馬,它的神木林足有二十畝,它的廚房仿若臨冬城的大廳,而它本身的大廳則堂皇地冠以“百爐廳”的名号,雖然有些言過其實(艾莉亞曾經努力數過,但一次結果是三十三,另一次是三十五),但的确寬闊空曠,足夠泰溫公爵宴請整個軍團,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