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要逃離這兒。
想起能再見羅柏的臉,艾莉亞不由得咬緊了嘴唇。
我也好想見瓊恩,還有布蘭和瑞肯,還有母親,甚至珊莎……到時候,我會像個真正的淑女一樣,親吻她,請求她原諒。
她會喜歡的。
早先,她就在院子裡聽人閑話得知,恐怖塔頂住着三四十個俘虜,都是綠叉河一役中抓來的。
他們中的大部分被準許在城堡中自由活動,作為發誓不逃的回報。
他們發誓自己不逃,艾莉亞告訴自己,可沒說不能幫我逃走呢。
俘虜們也在百爐廳用餐——隻是座位與旁人隔開——平常也都能随意走動。
有四兄弟每天都在流石庭院裡用棍子和木盾練習打鬥。
其中三人屬于河渡口的佛雷家,另一個也是那裡的私生子。
但他們待得不久,某天早晨,他們家來了兩個兄弟,打着和平的旗幟,帶來一箱金币,從俘虜他們的騎士手中将他們贖了回去。
六個佛雷一起離開。
沒人來贖北方人。
熱派告訴她,一個胖胖的貴族常來廚房逡巡,總想找點吃的。
他的胡子十分濃密,把嘴都遮住了,披風扣是白銀和藍寶石做的三叉戟。
他是泰溫公爵本人的俘虜,而另一個留胡子的兇悍青年則是某個雇傭騎士的财産——這騎士正想靠他發筆小财呢。
這面帶兇相的青年喜歡獨自在城牆上行走,身穿一件漆黑披風,上印白色日芒的圖案。
珊莎一定知道他和那胖子是誰,但艾莉亞對頭銜和紋章向來不感興趣。
每當茉丹修女講述貴族家庭的曆史,她就神遊天外,一心期盼下課。
她隻記得賽文伯爵。
他的領地離臨冬城很近,因此他和他兒子克雷經常來訪。
可命運弄人,他偏偏是惟一一個從不露面的俘虜。
他一直在塔上的小屋卧床養傷,艾莉亞成天盤算着如何偷偷溜過門衛去見他。
若是他能認出她來,出于榮譽,想必會幫助她。
身為伯爵大人,他肯定有錢,領主不都是有錢人嗎?也許他可以買通泰溫公爵手下的傭兵,讓他們送她去奔流城。
父親常說,傭兵多半都是隻認錢不認人的。
然而,有一天早上,她偶然瞧見三個身穿靜默修女會那種兜帽灰袍的女人将一具屍體搬上馬車。
屍體縫在一件飾有戰斧紋章的精緻絲披風裡。
艾莉亞詢問死者是誰,一個衛兵告訴她賽文大人死了。
這句話,活像在她肚子上踢了一腳。
反正他也救不了你,她眼看着姐妹們趕着馬車出了城門,心裡想,他連自己都救不了,你這隻笨老鼠,别做夢了。
從此之後,她又恢複到整天清潔擦洗,來回送信,以及在門後偷聽的生活。
大家衆說紛纭,有人說泰溫大人很快就要開往奔流城,有人說他要揮軍南下,出奇不意地奇襲高庭,更有人對前兩種說法嗤之以鼻,因為史坦尼斯才是最大的威脅,公爵大人想必會去保衛君臨。
小道消息還有很多,比如大人派出格雷果·克裡岡和瓦格·赫特去消滅如芒刺在背的盧斯·波頓啦;大人派渡鴉送信去鷹巢城,打算迎娶萊莎·艾林夫人,以赢取谷地啦;大人買了一噸銀子來鑄造可以殺掉史塔克家狼靈的魔法劍啦;大人寫信給史塔克夫人懇求和解,所以弑君者很快就會被釋放啦,等等。
信鴉每天來來去去,泰溫大人卻幾乎足不出戶,忙着召開軍事會議。
艾莉亞遠遠地瞥見過他幾次——一次他在城牆上行走,由三個學士和那個長着濃密胡須的胖俘虜陪同。
一次他跟屬下諸侯一起騎馬出城,視察營地。
但通常他站在拱頂的樓台中,注視下方流石庭院裡操練的人們。
他站在那兒,雙手緊扣劍柄上的黃金圓球。
據說泰溫大人酷愛黃金,她聽一個侍從開玩笑道,公爵甚至拉出的屎都有金子。
作為一個老人而言,蘭尼斯特公爵看起來很強壯,雖然謝了頂,卻有着厚實僵直的金胡須。
不知怎地,他的臉龐讓她想起了父親,盡管他們長得一點也不像。
沒什麼大不了啦,他就是戴了張公爵的面具而已,她告訴自己。
記得某次母親也曾關照父親帶上公爵的面具,好去處理什麼事情,父親聽了哈哈大笑。
但她無法想像泰溫大人會為什麼事情發笑。
有一天下午,她正在井邊排隊等候打水,卻聽見東城門的絞鍊吱嘎作響。
一大群人騎馬從鐵閘門下穿過。
當她窺見領頭之人盾牌上的獅身蠍尾獸圖案,一股恨意猛然襲向全身。
在清天白日下,亞摩利·洛奇爵士看來不若火光中那麼可怕,但那雙豬眼仍和她記憶中一模一樣。
井邊有個女人說,他帶着部下沿湖追逐貝裡·唐德利恩,搜捕反叛者。
我們才不是反叛者,艾莉亞心想,我們是守夜人,守夜人是不偏不倚的。
亞摩利爵士的手下比記憶中少了一些,許多人還受了傷。
但願他們傷口化膿!但願他們通通死光!
接着,她看到了走在隊伍末尾的三個人。
羅爾傑戴了一頂黑色半盔,寬寬的鐵護鼻讓人很難看出他沒有鼻子。
笨重的尖牙騎在他身旁,那可憐的戰馬看來随時都可能教他壓垮。
他渾身都是愈合中的灼傷,模樣比以前更為醜陋可怕。